一把伞不当紧,倒叫她成为了说书先生口中的传奇人物。
郑潮:「正所谓有福同享嘛。」
实则有福同享是假,有难同当才是真,毕竟他当时没想着祈福成功,只想着有个能打的人保护他。
这自是玩笑话,后一句才是真心的:「将军做的,比郑某多太多了。」
还有令安,令安也做了太多,甚至背负了骂名。
想到他那倒霉但仍旧富有的外甥,郑潮别有居心地叹息起外甥的经历,将威风凛凛的大都督,说成了世间罕见的小可怜。
「……宁远将军必然也是知道的,令安这孩子,从小便没有了阿娘。」
「他那阿爹,历来是个容他不下的……」
「现如今又被除族,一个人从此孤零零的……」
总而言之,这倒霉孩子如果能被人多怜惜一二,那便再好不过了。
常岁宁同情地点着头。
眼看大门就在眼前,郑潮才停下了替外甥卖惨,同常岁宁施礼道别。
常岁宁也与他施礼,目送他离开。
等在外面的阿澈迎上前:「将军,咱们要回去了吗?」
不知在想些什么的常岁宁下意识地点头,旋即又回过神来:「不行,还忘了个人呢。」
说着,又转身折回去。
阿澈也恍然,对哦,还有郎君呢,久不见郎君,他都习惯女郎出入皆是一个人了。
殊不知,常岁宁回神之初,一时竟还未想到常岁安身上。
直到她回到崔?处,进得外堂,听到自家兄长的说话声——啊对,她还落个兄长在这儿没带走呢。
常岁宁走进去,与崔?道:「我想与崔大都督借一个人。」
崔?点头,看向常岁宁身后的元祥,交待道:「将人暗中送去。」
「?」元祥一头雾水。
谁啊?哪位?
大都督与常娘子有心照不宣的默契在,好似在心中交流过了,可是他并没有那个本事听到啊。
崔?回过神来,解释道:「那名活口。」
元祥这才恍然,应下后立即去安排了。
「那我便先回去了。」常岁宁与崔?道:「你好好养伤,待审出了结果,我会告诉你的。」
崔?点头:「好,我知道了。」
「阿兄,走了。」常岁宁转身离去。
常岁安应了声「好」,才回过神来,站起身向崔?行礼告辞。
他方才走神的原因是,他为何竟觉得现如今崔大都督在妹妹面前,竟有一股格外不同的温顺气质呢?
邪门了,崔大都督怎会与温顺两个字搭边?
常岁安拿「不确定,再偷偷看一眼」的神情又偷瞄了崔?一眼。
恰逢崔?也看向他,对上那双依旧令人不敢直视的眉眼,常岁安连忙乖乖将视线缩了回去,行礼离开,去追妹妹。
两日前,常岁宁派去的人,回到了汴州大营。
听闻肖?F派人押送一名「内女干」前去荥阳,董副将自荐前往:「……既是宁远将军要的人,断不可有闪失,属下愿前去押送。」
此前在寿州大营时,他便时常跟随肖?F左右,但肖?F与常岁宁动身前往汴水之际,并未将他带上。
他原本是跟随常阔在后方追击徐正业的,只是前不久奉常阔之命来给肖?F传信,才来到了汴州。
此刻听他自荐,正忙于手头其它要事的肖?F不假思索地应允了:「也好,速去速回,切记不可出纰漏。」
董副将应下,很快带着一行十余人动身离开了大营。
那名内女干头上蒙着布袋,被塞在马车里,几乎没有挣扎的动作。
「此行押送的是何人?」路上,董副将拿闲谈的语气问。
「汴水一战时董将军不在,故而有所不知,这是中军里的一名校尉,好像是姓钟……」
一名士兵小声道:「当时常大将军身边的那位金副将围堵徐正业时,此人突然重伤了金副将,放走了徐正业……因此暴露了内女干的身份。」
董副将微攥紧了缰绳。
果然是钟四。
难怪他自来了汴州,便未再见过对方。
原来不是不慎战死,而是暴露了。
「原来是徐正业的内应。」董副将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马车,问道:「徐正业既然已死,同党也已被清算,此类内应按说杀了便是,为何还要专程押往荥阳,交由宁远将军审问?」
「这是宁远将军的交待,弟兄们也不清楚。」
「是啊,咱们听命行事就是了。」
左右的士兵说道。
董副将点头,也不再多言,心中却在权衡。
钟四显然已被关押折磨多日,多半已神志恍惚,若那宁远将军「另有安排」……钟四此行恐会说出不该说的话。
想到李逸未死之前,自己暗中得到的那个告知,董副将心底很快有了决定。
「死了?」
说回今日,荥阳城中,常岁宁自崔?处离开后,刚回到住处,见到了董副将一行人,却听闻她要的那名内女干,在途中不慎咽气了。
「怎么死的?」她看向一旁蒙住了头脸的尸体,问。
一名士兵跪了下去,瑟瑟道:「回宁远将军,此人被关押多日,每日所用食水不多,实在虚弱,应当是没能受得住途中颠簸,再加上惊吓……」
其他人也跟着跪下去。
「是我等办事不周,请宁远将军责罚!」
「当真是虚弱不支而死么。」常岁宁拿剑挑开覆在尸体头上的布袋,面色青白,脸颊凹陷,身上看不到新伤,除了是个死人之外,看起来的确没有其它异样。
「我等怎敢欺瞒将军!」一名士兵为自证清白,连忙提议道:「将军若存疑,可使仵作前来验看!」
人是他们一路押送的,途中根本没有其他人靠近过他们。
「请仵作验尸……」常岁宁点点头,无需他们提醒,但凡她没有那么粗心大意,这都是此刻该有的做法。
「可如此一来,至少要耽搁半日。」她的剑尖一转,指向了跪着的人:「那不是白白给人逃脱的机会吗。」
此言出,十余人皆惊。
有人惊慌道:「宁远将军,我等绝无半字假话!」
他们以为此剑是指向他们所有人,却听那少女淡声道:「你们且退下。」
众人抬首,这才看清,对方手中的剑尖所指,竟是董副将。
他们眼神惊惑,却不敢有半字多言,立时退了出去。
「宁远将军是怀疑在下杀了此人?」董副将皱眉:「如是我所杀,我于途中为何不设法脱身,反而要来宁远将军面前自投罗网?」
常岁宁好笑地看着他:「你当我没脑子的吗?押送的人死了,尔等谁都不想独自担责,自会下意识地盯紧同伴,你想逃脱岂是易事?你一人再好的身手,却也敌不过他们十多人吧。」
「且依常理而言,你们十余人,人人皆可疑,若我事先不曾怀疑过你,自然也猜不到你身上来。人死都死了,纵然仵作验出是被杀而死,没有证据,谁又能独独断定是你所杀呢。」
常岁宁看着眼前脸色微变的男人,道:「他不过区区九品散官校尉,你却是个六品将军,拿你来换他,自然是合算的。想必你也做好了这最坏的打算,你的身份高于他,担心他说出不该说的……也算是情愿换他的,对吗?」
听得这个「换」字,董副将眼神一震,果然,从一开始,她便算计好了这一切!她早就怀疑他的身份了,只等着他送上门来!
不及思索更多,他眼中忽然迸发出杀机,右手猛地拍在腰侧刀鞘之上,长刀被震出鞘,他拔刀的同时随之后撤,起身之际手中长刀劈向面前的少女。
那少女的反应比他想象中还快,她未躲,也自知力气不足的弱势,双手握剑正面格挡。
刀剑相击,董副将竟觉虎口微麻,生生后退半步。
趁此时机,那少女蓦地收剑,他身形失力一晃之际,只见对方纵身一跃,飞身一脚踢在他心口处。
董副将皱眉闷哼一声,并不与之缠斗,他转身欲逃,却见门外两侧分别有人涌来,他孤身难敌,很快被卸了兵器,再次压着跪到了那少女面前。
他仍在做出挣扎之态。
常岁宁已收剑,在椅中坐下,此刻见状道:「行了,别演了,你明知道我既存心诱你来此,便不可能让你逃脱的。」
「你要杀便杀好了!」董副将冷笑一声,似接受了这个事实:「主公已死,我等苟活也无意义了!」
「主公?你说徐正业吗。」常岁宁也笑了一声:「徐正业替你们真正的主子背了这样多的黑锅,若他泉下有知,你猜他会不会气得活过来?」
「你们真正效忠之人,根本就不是徐正业。并非是拼
死掩护徐正业逃走,便一定是徐正业的内应。」常岁宁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若这般好糊弄,为何还要大费周章引你来此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