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沉着气,平易近人、面带微笑仰着头和他说:“你知道你现在做出来的东西,完全不能用。”我呼了口气,再开口:“这样,你回家,把我今天说的思路,再想一想,找教程再看一看。再熟悉熟悉,哪里不懂的话,再问我。”我手藏在工位底下握拳,指尖掐得掌心生疼。小波又点头,他回了句好的,给我留了个潇洒下班的背影。我郁结于胸,长出一口气。林佩佩背着包,经过的时候敲了敲我的桌子,“这世道,有饭吃就不错了。忍忍,很快过去的。”我五指遮眼,闷声回:“快个头啊……”她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前,落下一句:“我说这辈子。”我最后擤干净鼻涕,揉了揉鼻子,把桌面上的纸巾收拾干净。手机亮了。看清楚消息的时候我险些要吐出来。是生理反应的恶心作呕。Della:【我看了一下,还是觉得最开始第四版的时候比较有感觉。】第二十四版发过去之后,我耗费多少个夜晚,收到回复她成百上千条修改意见。她和我说还是喜欢第四版的感觉。你是有感觉了,我快没知觉了。我缓了三分钟,然后给她回了两个字:【好的。】——妈的。我去洗手间洗了把脸,抬头的时候猛然定了定神,凑近去看,我整个脸快要贴上镜子。然后手往上抬,过了好久才完成这个动作。我拔下了一根白头发。我倚着洗手间的墙再度捏上眉心。然后电话响。看见来电显示的第一反应,是叹一口气。接通之后,我没有说话。萧鸰问我:“那个问题的答案,现在还想知道吗?”前天晚上,她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昨天晚上,她也没有给我打电话。到今天又忽然出现来撩拨我。萧鸰啊萧鸰,你怎么这么反复!我无力般吐出两个字:“你说。”可她忽然话锋一转,问我下班了没。我说:“准备了。”萧鸰:“那下来,我等你。”她在园区对出,不甚有人来的隧道边。我们是好久没见,可这个人和三个月前的萧鸰大相径庭。她背靠着墙,穿一件黑色宽大的低领针织衫。我们上一次见面,她是很柔顺的短发,而如今,她烫了个港风的复古卷发,发丝长得落在胸前。她的唇色不艳,眼妆却深得似烟熏,萧鸰整个人是沉下去的黑,唯一的亮色是耳垂哑光的金色耳钉。她便站在这里,在隧道打出的蓝色光芒中仰着头,露出精致迷人的下颌线,薄唇含一根烟,没多久,她呼出烟雾,顺势颔首,再轻轻闭了闭眼。我是不抽烟的。我始终记得小学的时候班上组织看过一个纪录片,它说吸烟者的肺长这样——我一看,嚯!比煤炭还黑。此后十几年都没动过要吸烟的念头。毕竟我真的很怕死。而此时此刻我面前十米外的萧鸰给我的感觉就是——她的肺是黑的,她的心也是黑的,她不怕死,也不怕没有明天。放荡和慵懒融在她的身上。隧道的风呼啸而过,吹拂她的发,她便伸手,从脸颊往上轻抚,将秀发梳于脑后。就这一个动作,我陷进她的眼里。画面定格。一条马路之隔,像是两个世界。我是最普通最通勤的素色衬衣西裤,熬好几个大夜憔悴枯槁的面容,怨气攒得我像阴曹地府爬出来的女鬼。可萧鸰对着这样的我都能笑出来。她向我招一招手,扬声说道:“走,我接你下班。”那一个瞬间,她真的……肆意洒脱得让我颤栗。我差一点以为自己在谈一场十八岁的恋爱,她是无数青春偶像剧里,在校门口等乖乖女的叛逆少年。怎么办呐,萧鸰,我从小到大都是现实主义。我的理智恳求她别让我幻想,别让我沉沦;我的心脏追随她,在她给我戴上头盔我和她对视的瞬间缴械投降。我不知道她从哪里搞来的一台哈雷,而我今天如果不坐在她的后座,我会去挤晚高峰的地铁。我不知道她怎么蓄起了发,风格变换如此之大。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出现,更不知道她在哪一秒钟会消失。所有的一切都佐证我们根本不处在一个频道,魏鲲和萧鸰从头到脚都不相配。可车子发动她加油门的时候我双臂用尽全力缠着她的腰。我们在隧道中飞驰,萧鸰带我割裂开时间和空间,她是我唯一的依靠。我抱着她的时候忽然明了萧鸰对我如此特别的缘由。我们真的很像灵魂伴侣,因为如果换一个人来,大概会在上车前先导航一个地址,而不是任由一个对路况完全不熟的人掌握方向然后双双在地平线上乱窜。如果换一个人来,那天晚上我们都不会不约而同不放手。如果换一个人来,就不再会有那个问句,她也不会送出一个假得要死的承诺。在那短短的十五分钟或许她倾慕我于她而言平庸却理智得不可思议的思想,或许是我们过于默契,一齐漫过无数个不言而喻,或许只是我们双手交缠时滚烫的温度搅得她有短暂一瞬间的悸动。我种下一个夜晚。她在三个月后抓一个契机和我再续前缘。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