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电梯门合拢, 来往交谈人声与杯盏相碰声统统被挡在外面。
席玙揽着苏冶,看起来就像是在友好地扶着一位醉酒的同行客人。
两个人推搡着撞到电梯一角,苏冶的后腰抵在金属扶手上, 浅色长发压在镜面似的墙壁上散开, 深灰的冰冷颜色显得苏冶那张脸越发炙热动人。
细小的叮铃声响起,是苏冶的手腕被席玙抓住,抬高,袖扣压在金属墙壁上轻微撞击的声音。
席玙逆着光,脸上的表情分辨不清,但双眼带着一点亢奋笑意,里面折射出一点光,是苏冶袖口上的那枚蓝宝石的光芒。
“水水, 谁教你这么说话的?”
苏冶被挤在角落,肩胛骨完全贴在墙壁上,纯白笔挺的正装拉扯出细微褶皱。
他偏着脸,长发滑落脸侧,柔潋双眼波光婉转,眼尾发红,呼吸微喘,在微垂的眼睫下含情带笑地看向席玙。
又因为那张漂亮的脸纠葛在发丝后的原因,那点笑容显得隐秘, 无比勾人。
似乎含羞带怯,但苏冶眼里的神情又很露骨大胆,落在席玙的眼中,像天使堕落进凡间。
仍旧圣洁, 但秾丽, 让人心跳加速。
“我怎么说话了?”
苏冶双手被迫被席玙按着, 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毫无保留的姿态,领带已经松了不少,领口扣子崩开一颗,落出雪白锁骨,无比晃眼。
狐狸眼微眯,眉尾痣艳冶,睨着席玙。
席玙很慢地笑了起来。
“捡走?”
他靠近苏冶,两个人之间克制的社交距离早就打破,暧昧又危险。
“你知不知道被捡走之后会发生什么?你在主动邀请我?”
苏冶脸上浮着淡淡的红,与之前发烧和吹夜风喝醉的样子不一样,更像是气血上涌带来的淡淡玫瑰色。
席玙无边际地想着,喝醉的苏冶真的很漂亮。
一举一动,勾魂摄魄。
就算苏冶不说,他也不会让苏冶继续留在酒宴上,不会让其他人看到苏冶这幅动人模样。
这是专属于他一人的苏冶。
苏冶笑了,但没有出声,只是在张嘴的时候带出一点极其细微的水声,是说话时舌尖微动的声音,席玙听得极其清楚。
“我不是在邀请你。”
苏冶被按着,动弹不得,只有抵着金属扶手的腰部微动了一下。
也许只是试探性地挣扎,但落在席玙眼中,他觉得苏冶像一条蛇。
伊甸园里,诱惑着他人摘下禁果的蛇。
苏冶仰起头,长发在灯光下变成浅金色,悉数随着他的动作垂落,那张浮着淡玫瑰色的脸完全露了出来。
苏冶含着笑,眼睫微动。
他什么都没说,但席玙就像刚才在酒宴时那样,捕捉到了苏冶未说出口的意图,不受控制地靠过去。
席玙亢奋的大脑里想着,宋承玉尚且需要宋承芷说一句“你过来”,才肯俯身。
他不需要,他只要苏冶的一个眼神,就会迫不及待地贴过去。
他们确实与那对令人难过的孪生兄弟不同。
苏冶的双唇挨近了,就在席玙的耳边,席玙仿佛感觉到自己的耳骨钉被苏冶的双唇拨动。
错觉成真。
苏冶嘴唇微张,含住席玙的耳骨钉,齿尖叼住原本冰冷的金属,很轻很轻地扯了扯。
席玙觉得苏冶在扯着他的神经,让他脑内的弦演奏着狂乱的交响乐。
苏冶在说话,含着耳骨钉,口齿不清。
“我是在引诱你。”
席玙握着苏冶手腕的手瞬间收紧,把苏冶的手腕掐得赤红一片。
苏冶吃痛,很小声地吸了口气,脖颈耐不住地动了动,但声音不停,轻声细语,饱含笑意。
“席玙,带我走吧?”
叮咚一声。
电梯抵达地下停车场,金属门划开,外面一片昏暗又幽深。
席玙松了手,苏冶抬起的手酸痛不已,滑落下来,撑在金属扶手上,指尖因为血液不畅而微颤。
席玙的手也落下来,扶在苏冶的腰间,逆着灯光紧紧盯住苏冶的眼睛。
“天使要是被恶魔带走了,就再也回不了天堂了。”
苏冶听着这一句,头轻歪了一下,透出一点天真俏皮,发梢轻晃。
“我不去天堂,我想和你一起下地狱。”
停车场深处一辆panamera的车灯亮起,席玙动作难得有些粗暴地将苏冶整个人塞到副驾驶,转身上了车。
动作推搡间,不知道是谁碰到了中控,暧昧沉醉的旋律流出。
[lets take a trip, ten thousand miles above the clouds.]
让我们来一场旅行,到一万米的高空之上。
[we can stay up here until we figure it out.]
享受这场旅行,直到我们搞定它。
苏冶蜷在副驾驶上,听着歌,带笑的眼神始终没从席玙身上离开过,姿态与平常在苏岚和沈萌面前完全不一样,非常不乖巧。
但并不刻意,像一朵馥郁芬芳的花,完全盛开,悠然又无所畏惧,散发着动人气息。
席玙感觉隐藏在那股雪松气息下的白玫瑰香气浓郁了起来,强烈又炙热,在密闭的车内无限度地四下弥散。
“苏老师,今天恐怕回不了家了。”
苏冶不知是真的醉了,还是默认了席玙的这句话,席玙听见他在身旁轻声地笑,音色微低,与平常大相径庭。
那首正在播放中的轻吟浅唱的歌恰到好处地唱到某一段,歌词出奇地相得益彰,像一种命定的巧合。
[i dont wanna go home.]
我不想回家。
[dont wanna be alone.]
不想独自一人。
苏冶仰着头,发丝凌乱,脚尖打着节拍,跟着一起轻声吟唱,仿佛是作给席玙的回答。
声音缥缈虚幻,好听到让人头皮发麻,“dont wanna be alone...be alone...”
席玙驶出停车场,打开半扇车窗,让寒冷夜风吹过自己的脸,看着路况,嘴巴却在和苏冶说话。
“水水,你最好注意点。”
苏冶缓慢眨了下眼,眼神潋滟,像是没有听到席玙的话,又像是明明听见了,但恶作剧似的不闻不顾。
他继续轻唱着,在夜风里长发扬起,一点发梢刮过席玙的耳垂。
“ive got some damn bad intentiones......”
[我有一些坏想法。]
“ive got some damn bad intentiones.”
[我有一些很坏很坏的想法。]
席玙掀了掀眼皮,笑得很跃跃欲试。
“醉成这样,真难得。”
好像也不是特别难得,毕竟他之前见过一次,秾丽又动人的苏冶。
苏冶尾音降低,慢慢消融于夜风中。
他手指拨开那些散乱长发,别在耳后,然而夜风中无限散开。
“我没喝醉。”
苏冶的声音轻灵,吐字清晰,看向席玙的眼神温柔,但比平常的温柔多了些粘稠暧昧的意蕴。
“只是一点香槟而已,喝不醉的,席玙。”
席玙感觉自己的舌尖发痒,用犬齿稍作缓解。
苏冶仿佛在往一个即将失控的天秤上堆积着砝码,一个又一个,温柔地作着恶。
自然也应该做好了自食其果的准备。
车子停下,席玙很干脆地把苏冶从副驾驶上拽出来。
中控在灭灯前,最后几句歌词追在两人身后,萦绕在深夜中。
[i got some secrets i forgot to mention.]
[havent learned my lesson?]
苏冶的脚步有些跌跌撞撞。
他确实没醉,那些酒精充其量只是让他的皮肤有点微微发热。
但在席玙的车上,吹了夜风之后,那些热气仿佛变成了一些实质性的,让人头晕目眩的东西。
苏冶觉得这种感觉很熟悉。
像是醉烟时的感觉。
小路幽静,隔几米立着一盏路灯,但照明的用处并不明显,苏冶觉得这点灯光没能让深夜下的人事物一览无余,反而加重了昏暗暧昧的氛围。
一丁点香气挤进苏冶的嗅觉,他睁着眼,周围的景色看不太清。
“席玙,我们在哪儿?”
苏冶以为席玙会带他回自己的住处。
席玙的住处,应该是安保性很强的住宅,按席玙的性格,大概会住在高层,安静又神秘。
也许还会有个大阳台,苏冶记得之前和席玙的那通电话,他能听到一点席玙那边传来的隐约风声。
但现在他们所处的地方,静谧宁和,路灯下有细小的飞虫飞舞着,氛围上并没有感觉到多少和震破乐坛的新人王相似的地方。
听到苏冶的声音,拉着苏冶手腕的席玙忽然站住。
苏冶微微有些困惑,“席玙?”
“水水,来。”
席玙语气劝诱着,动作却没留给苏冶拒绝的余地。他忽地俯身,手臂揽过苏冶的后背,穿过苏冶的腿弯,将苏冶抱了起来。
苏冶的头被迫贴着席玙的胸口,隔着正装,苦橙气息铺天盖地袭来。
他什么都看不见,惊慌之下抓住席玙的领带,“我可以自己走。”
“不行。”席玙的声音不容拒绝,“我想抱着你上去。”
苏冶越来越困惑,奈何视线里只能看到席玙冷灰色的衬衫和领带上的花纹,连刚才那些路灯与飞虫都无法再看见。
席玙似乎抱着他走进了一栋建筑。
苏冶嗅着那点苦橙味,眼睛忽然微微睁大。
他在苦橙味之外,闻到了一些极其微弱的香气,隐匿糅合在冬季的寒霜里,并不明显。
但无比熟悉。
是香樟树的气息。
叮咚一声,又是电梯的声音响起,但这次的声音比起刚刚离开的酒店电梯显得要陈旧一些。
即使看不到,这个电梯的模样依然迅速在苏冶的脑海中涌现。
偏复古的深棕色电梯门,天井是带着绿藤花纹的玻璃镜,抬头能看到映照在镜中的砖红色大理石地板。
楼层按键是圆形的,边缘有一圈凸起的装饰环,被按得锃亮。
电梯又打开了,席玙抱着苏冶一步一步往外走,皮鞋踏在地上的声音显得很空旷,但又很稳重。
苏冶的心跳随着脚步声加快。
席玙一边抱着他,一边按下指纹锁,打开房门。
香樟树的气息一下子浓郁了许多,像是错觉。
苏冶不自觉松开了抓着席玙领带的手,席玙把他放在玄关的矮柜上,苏冶坐着,高出席玙一些。
苏冶的表情一片怔忡。
席玙很温柔地开口,“水水,低头。”
苏冶依言低头,触碰到席玙的双唇,蜻蜓点水般地贴了一下。
“我终于带着你回来了。”
席玙笑了起来,俊美的桃花眼注视着说不出话的苏冶。
苏冶眼神发飘地望向室内,望向那些藏在记忆深处,但无比鲜明又熟悉的物件。
墙上的挂钟,秒针转动时会有“滴答滴答”的响声,是他挑好,席玙亲手挂上去的。
一套三件的软沙发,纯白色的羊皮包裹,坐上去柔软又温暖,他曾经窝在这上面,心里盘算着要织条围巾送给席玙,当作圣诞礼物。
沙发上面还摆着几个黑色抱枕,很简洁,是席玙喜欢的风格。
前面一点的长几上,有一个原木的杂物盘,苏冶看见里面放着干花香料,还埋着半截烟盒,电紫色的外壳在多年阳光的照射下已经褪色不少,变成了分不清是蓝是紫的颜色。
一切都保持着原来应有的样子。
卧室的门半敞着,上面的床品有些凌乱,被子掀开了一半,两个枕头其中一个有些歪斜。
明明是夜晚,但苏冶仿佛看到了一个长发的人,蹲在床边收拾行李箱,然后不受控制地喘不上气,握着手机倒在一旁,泪流满面。
苏冶的视线又顺着挪到客厅的封闭式阳台。
阳台上一边放着一把藤椅,窗帘一角被风吹得落在了藤椅上,但因为有被好好束着,没有显得太过杂乱。
束着窗帘的,是他不久前在车上路过这条街道时看到过的,一枚稍微有些偏大的,深蓝色的羊毛线织发圈。
苏岚说过,这间房好像转卖了出去。
苏冶也是这样以为的,以为已经有新的房客住了进来,慢慢消磨掉所有过去的痕迹。
唯一有变化的是窗外的香樟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