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完结 ——除了已退位的太上皇帝，和妙手回春名满天下的白神医。 白神医却是个性格温软良善的人，往往不会让人觉得害怕，就是有时真把人惹急了，也只是被瞪几眼。 太上皇左耳听到枕边风，还没等传到右耳，手已经千裏迢迢转瞬而来呼在皇帝脑袋上了。 皇帝委屈，却无人可诉说。 年幼时才刚记事，亲爹战死沙场，老皇帝为了安抚军心，特让宁王小世子继承爵位。 气氛前所未有的肃穆，令人害怕。 皇叔眼眸枯涸，没有寻常意气风发的光彩。 好像妄图用单薄的怀抱来在这吃人般的京中护住他。 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问出来，皇叔抱着他的双手竟然开始微微发起抖来。 等到疼痛消失后，他已到了璟王府，要对着他的皇叔唤“爹”。 他爹不会回来了。 自那后，他的“新爹”就名声不怎么好，直到他长大后甚至有了什么“赛疯狗”“煞神”这种离谱的称号，人人畏惧。 京城步步艰辛，如履薄冰，哪怕是他也能明显察觉到璟王府和宫中的暗流涌动。 姬翊自认资质平庸，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尽量不给爹添麻烦。 其实娶妻是好事，他爹也老大不小了，性情又难以琢磨，如果有个枕边人体贴照顾倒也挺好。 姬翊一想起就恨得咬牙切齿。 可到后来，姬翊却觉得这老皇帝虽然挺该死，但还是做了件好事的。 可过了几年，姬翊又觉得，老皇帝这辈子还是一件好事没做过。 姬翊之前一直当他的太子，因为他爹还年轻，估摸着三四十岁时还能这样无所事事。 父皇为什么看着他笑得如此欣慰，还拍着他的肩夸赞他终于长大了，会替父亲分忧了？ 父皇为什么开始把他的暗部一点点交给自己？ 等等？ 太子做了八年太子，文韬武略，才情出众，于二十五岁登基为帝。 啊？？？ 一旁蹲在地上扒拉草吃的孩子张大嘴巴，很配合地拍爪子：“哇！哇哎！” 这时，不远处传来声：“阿翊？苍苍是不是在吃草？” “这么小的孩子不能吃糖。”楚召淮快步走过来，蹙眉道，“卡到嗓子怎么办？唔，怎么一股青草味？” 此处是姬恂和楚召淮在京外的温泉别院。 院中小桥流水都是引得温泉，比外面温暖许多，起码楚召淮冬日能勉强出门溜跶几圈了。 这个孩子是商陆的孩子，小名苍苍，这段时日孩子得了风寒一直身子不好，楚召淮去存淮堂瞧见她，诊完脉怕她留下病根，就将人接来温泉别院住一段时日。 楚召淮：“……” 楚召淮看她豁牙处都有绿草，不敢再让姬翊看孩子，好在赵伯忙完了，过来将苍苍接走玩去了。 刚才还无所畏惧的新帝耷拉着脑袋站在那似乎委屈地说着什么，迈过门槛后就见日光倾洒，姬恂正大马金刀坐在那，慢条斯理喝着茶。 楚召淮一听，也溜跶过来听。 姬翊脾气好，应该不至于被弹劾。 姬恂：“……” 都察院这是谁都能弹劾一嘴是吗？ 姬翊都难过死了，见状走上前要接过。 楚召淮接过来嗅了嗅：“好香。” 是他自作多情了。 姬恂变着花样给他泡没有茶叶的“茶”。 姬翊只好继续：“……可我明明是想多听朝臣意见，找到最合适的法子来应对雪灾，可都察院却说我遇事不决，我缜密难道还有错了？” 姬翊一愣：“爹？” 姬翊：“……” 这两人都腻腻歪歪七八年了，怎么一见面还是黏糊，看得人牙酸。 仔细想想也不是什么大事，哪个皇帝没被都察院明裏暗裏阴阳怪气过，他爹哪怕是个明君都要受几句编排呢，更何况他了。 年底不需要上朝，姬翊扭扭捏捏道：“爹，我能在别院住几天过个年吗？” 姬翊：“？” 楚召淮眼睛一亮，说：“好啊好啊，再把其他人也一起叫来，舅舅，重山、周患、梁枋，还有商陆哥，今年可热闹了。” 姬翊：“……” 之前在宫裏，很少能聚齐一堆人过年。 姬翊歪头看着。 刚来璟王府的楚召淮无论何时何地都强装着镇定稳重，明明比他大不了几岁，看着也文文弱弱，可却是个遭遇天大的事也能打碎牙齿和血吞的狠茬。 他想要什么就直接说出来，好像终于磕磕绊绊地学会了如何爱自己。 挺好的。 姬恂懒洋洋听着，虽然没什么兴趣，但句句都有回应：“神医一双巧手，肯定能把四岁孩童的几撮毛梳得像是九天玄女。” 姬恂笑了：“行啊。” 这么多年，他还是有点不懂姬恂的癖好。 楚召淮还想在说什么，姬恂终于掐着他的腰把人抱着坐在自己腰上，勾着他的脖颈往下按，粗暴地在他脸上那颗痣上咬了一口。 “今年是我们离开宫裏的第一年。”姬恂倒是不像之前那样是个锯嘴葫芦了，直接将自己的不满大剌剌说出来，“你难道就只想着其他人，一点都不顾念我吗？” 姬恂等着他说自己想听的话。 姬恂：“……” 他先吃。 烛火昏暗，锦被从上到下罩着那个人形，只能隐约瞧见随着冲撞而不断发抖痉挛的幅度。 他也不吃……不吃这一套的！ 姬翊在别院舒舒服服睡了一晚，罕见得不用上朝，恨不得睡到日上三竿。 天朗气清，赵伯正在安排下人祭竈王爷。 昨晚那个啃草的小孩也在，姬恂正坐在一边慢悠悠地给苍苍扎小辫。 姬恂看也没看他，听出他语调中的阴阳怪气，凉凉道：“你也想扎个羊角辫？” 给苍苍扎完头发后，姬恂让赵伯照顾人，端着一盏玫瑰花茶前去湖边。 得，这两人又开始腻歪了。 楚召淮孤身坐在那钓鱼，姬恂走过去时他理都不理，还故意把脑袋偏到另外一边说什么都不看他。 楚召淮瞪了他一眼，伸手拍开他放到自己腰上的爪子，还把鱼竿给扔了。 姬翊眼睛一亮。 姬翊亲自搬了个凳子坐在那，那抓了一把瓜子嗑嗑嗑。 他说了几句什么，一直伸脚蹬着他腰的楚召淮一愣，似乎动容了。 不继续吵架吗？ 只是一个错眼的功夫，楚召淮脑袋上已多出个精緻的玉冠，一看就价值不菲。 姬恂伸手握住他纤细的手指贴在脸颊上，又熟练地在他掌心亲了下，眼眸中是这些年未曾变过分毫的温柔。 姬翊：“……” 姬恂很快哄好楚召淮，牵着人来吃午膳。 楚召淮脸色有些苍白，不知道是不是敷粉，隐约觉得他脸颊上那颗痣都被遮没了。 姬翊不明所以。 “嗯。”姬恂好像把自己定的规矩吃了，见楚召淮爱吃将那条鱼直接端过来，“姬翊不爱吃鱼，你慢慢吃。” 我也吃鱼的其实。 “都察院的事你不必在意。”姬恂一边挑鱼刺一边随口道，“那些老臣虽然激进，但有些建议的确有用，你如今已经长大，能够扛起这个担子。” 姬恂没说两句好话又恢复本性，夹了一筷子鱼肉喂给楚召淮，心不在焉道：“我当然不信任你，我看你根本难当大任，也不是当皇帝的料，但我就是把皇位传给你，把好不容易稳固的江山交到你手上，让你随意霍霍。” 虽然是好话，但为啥 姬恂说完见姬翊一副被人踹了的狗子的可怜模样，沉默一会拿起旁边干净的筷子夹了一小块鱼肉放到姬翊碗中。 姬恂也没看他，淡淡道：“尝尝看。” 只不过还是没彻底撬动，能给儿子夹一筷鱼肉已经是他最外放的表达方式。 的确很好吃。 姬翊嗯嗯点头。 老皇帝的确做了件人事，让这两个人相遇。 无论姬恂再排斥，但今年邀请其他人来温泉别院吃年夜饭的事就被楚召淮轻飘飘定了。 姬恂无法阻止，只好和姬翊一起在湖边钓鱼。 姬翊重新抛饵：“爹，听说你在江南也买了房产地产，是准备和召淮一起去那住一段时间吗？” “江南春暖花开，也适合温养身体。”姬翊说完后，心中又有些忐忑，“那你们多久回来啊？” 姬翊刚好钓上来一条鱼，赶紧收杆将鱼拎起来。 姬恂忽然说：“……你做得很好。” 姬恂：“……” 楚召淮也蹦起来喊：“太好了！比你爹强——多——啦！” 姬翊喜滋滋地将鱼放在水桶裏，将鱼饵重新撒出去，握着鱼竿等了等，忽然意识到不对。 姬恂说话的时候，鱼好像还没钓上来吧。 姬翊懵了半晌，喃喃道：“爹？” “没什么。”姬恂懒懒道，“夸你钓鱼钓得好。” 从小姬翊就觉得自己可能一辈子都没出息，只要不给爹丢人惹事窝窝囊囊地活一生就足够了。 这是……姬恂第一次如此直白地夸他。 姬恂瞥了他一眼，无可奈何地伸手在他脑袋上随手一按，淡淡道：“就这点出息吗？” 姬恂心中似乎嘆了口气，心想算了。 姬翊眼泪落得更凶了，他不知道怎么面对夸奖，呜咽着道：“都……都察院那些不敬佩我……” 姬翊讷讷看他：“就像爹这样吗？” 姬翊这么大个人了，差点憋不住哭出来：“爹！我会好好当皇帝！我要当一辈子皇帝！” 还挺有精力。 姬翊怕满脸泪痕被人看出来，偷偷跑去洗了把脸。 别院中的柿子树上挂满火红的小灯笼，楚召淮难得穿着红色衣袍，踮着脚尖将燃起烛火的灯笼往树上挂。 殷重山和周患拎着礼物过来，似乎还在争执——据说是周患人傻来了也没带礼物，愣是要塞给殷重山银子，让他说这礼物是两个人一起买的。 就连陆无疾也过来凑热闹。 赵伯乐呵呵地忙前忙后，众人齐聚一堂，前所未有的热闹。 这时，姬恂从身后伸出手来，接过灯笼轻松地将写着“岁岁平安”的灯笼挂在树枝上。 姬翊远远站在那看着，眉眼无意识露出笑。 心安便是归处。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