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那双盈盈秋瞳下,似是隐隐藏了一丝顾虑。 本打算之前借着归还库房钥匙的时机说清表态,可因着书房里那一出,她终究是没能说出口。 可她后来打开那匣子一瞧,裴珏口中的嫁妆只寥寥数件,其余一看便知是最近才添置的,崭新锃亮,毫无经年累月的斑驳痕迹。 可能就像是红蕊说的一样,一半是不忍辜负心意,而另一半…… 姜姒压下心底乱糟糟的思绪,向身后的红蕊轻声道:“走罢。” 原本为了方便主子入车厢放着矮凳的地方,赫然换成了一张厚实的长木板斜斜地搭在车架上。 有那机灵的小厮凑上来讨好,却被裴珏一个淡淡的眼神逼退,赶忙退到一旁低下头不敢多嘴。 ——一点儿眼力见都没,少夫人是你小子能近身的吗? 随后,裴珏又从车厢软榻一旁的格子中取出两块带着凹槽的小木块小心地卡在轮前。 裴珏俯身时,恰巧离得有些近了,天青色衣摆落在姜姒垂地散开的海棠红裙摆上,随着主人的动作渐渐纠缠到一处,衣料摩擦间似有若无的簌簌声传入耳中,让姜姒的心跳顿时快了一拍。 眼见身前人似是要起身,姜姒慌忙移开了视线,眼角余光却捕捉到了裴珏唇边噙着的一丝不易察觉的淡淡笑意。 如玉石般的声音似清风轻轻划过耳边,姜姒垂下眼帘盯着脚下的裙摆,鸦羽般的睫毛扑簌簌颤动,想说话却又不知说些什么,掩在衣袖下的指尖微微攥紧。 “谢谢表哥。” 马车咕噜噜地向前走着。 姜姒伸手接过,随后便见到裴珏拿起剩下的那本径自看了起来,不再多言,只是那只修长有力的手仍稳稳地扶着轮椅不曾离开。 车厢内静谧的气氛缓缓流动,柔和的晨曦从窗格外透进来落到翻开的书页上,时不时轻轻拂过姜姒那苍白瘦削的指尖带来一阵似有若无的暖意,让人翻涌的心绪渐渐平静下来。 听着外头隐隐传来的喧哗声,裴珏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皱,朝姜姒递过来一个安抚的眼神,起身掀开车帘一角问道:“何事?” “大公子,就是她,不要命似的突然冲出来拦在马车前面,幸好小的反应及时。” 话音刚落,谁料原本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女子在听见姜姒的声音后,竟一个咕噜爬起身径直朝着车厢这边踉跄奔来,嘴里高声喊道: 裴珏眼疾手快地拦在了姜姒身前,一旁随行的小厮见状忙上前制住了这个可疑的女子。 女子被小厮制住后却并不挣扎,反倒是泄了一口气般浑身瘫软在地,不过片刻工夫涌出的眼泪便沾湿了身前的衣襟,哽咽道: 活人永远争不过死人 姜姒蹙眉,倒是想了起来。 还形容如此狼狈? “先将墨菊带回姜府安置吧,”姜姒沉吟道,“再去医馆给她唤个大夫。” 因着路上这一出耽误了些时辰,待一行人抵达姜府时,门口候着的丫鬟立在石狮旁已有些昏昏欲睡的势头,耷拉着脑袋提不起精神的模样,竟是丝毫没察觉府前来了人。 襄荷被搡得吓了一跳,抬起脑袋刚想骂人,便瞧见了眼前数日未见的二小姐身边的红蕊,一愣过后突然反应过来,忙碎步走到车厢前福了福身心虚道: “知道了。”姜姒隔着车厢道。 两个小丫头点头上前,不料却被一旁的红蕊笑眯眯地伸手拦住了去路,不禁愣住,神色求助地望向下吩咐的襄荷。 只是还未等到回答,便见到裴府的小厮不知从哪儿抬出个长木板,在襄荷讶异的目光中动作迅速地布置在了马车车架前,还弯腰使劲按了按似是在衡量着是否稳固。 小娘子一身月白络丝云纹秋衫,曳地的海棠红销金裙摆微微散开恍若流云,直衬得佳人更加肌白如雪,明艳动人。 襄荷还在愣神当中,却见到那清隽郎君抬眸瞥向挡路的自己时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头。 一行人先后入府各自安顿。 不同于裴府绕水而建的曲折回廊,姜府的府邸宽阔,院落大多布局规整,视野开阔。 襄荷闷头在前面带路,一心念着早点回内院交差好回屋睡个回笼觉,只觉身后咕噜咕噜的轮子滚动声传入耳中甚是烦扰,心中暗自嘟囔着,却忽而察觉那声音似是消失了,疑惑地回头一看。 襄荷压下心底的不耐,转身笑了笑,“姑爷是有什么事儿吗?夫人还在等着我们呢。” 头顶传来裴珏的声音,“无事,只是觉得这石子路旧,该换了。” 姜姒闻言不解,低头望向脚下一块块散落分布的鹅卵石。 裴珏闻言,眉心微蹙,垂眸看向轮椅上似是已经习惯颠簸不适的少女,眸色深了深,终究并未多言,只道:“走罢。” 这新姑爷真是没事儿找事儿! …… “夫人说和二小姐有些体己话要说,请姑爷暂去老爷的书房歇息一会儿。” 襄荷上前扶上轮椅,不料却被避开。 襄荷伸出的手尴尬地滞在半空中,闻言也不勉强,笑了笑,“是。” 不乐意拉倒,她还省些力气呢! 落在几步之外的襄荷隐晦地瞟了瞟房前约莫两掌高的门槛,心下暗笑装作不知,语气故作疑惑道:“二小姐不进去吗?” 襄荷干脆利落地福身告退。 半晌,屋内传来姜夫人不辨喜怒的声音,“你要在外面待到何时?” 片刻,脚步声响起,姜夫人的身影出现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