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蓉花却拍着她的肩膀说:“我知道你是在愧疚,可粤娭毑死之前和我说她们拼死拼活替你瞒天过海,不是为了让你虚度人生的。”“她们老人家嘛,都是有点执着的,你觉得你是方淮曳,她们觉得你是方娟萱,方娟萱没走完的路,她们希望你能走完。”方淮曳细细地在寒冬腊月里喝着啤酒,淡声问:“我要是走不完呢?”“走不完也没事,但你得有自己的路吧?你一辈子耗在这里又能怎么样呢?方娟萱想到处去瞧瞧,而你却只想留在村里,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了。”方蓉花捂着脸,不知道为什么流出了一点眼泪,“我从小就和方之翠不和,我也看不上她们家走丧事,可是她死了,我是真难过。她这种人,怎么能为所有人去死呢,我到现在都有些不敢置信,我宁愿相信她是为你而死的,我也不想相信她为我们大家而死,可这样的想法太卑劣了,卑劣到我晚上没次想起来都想给自己两个耳光。”“每当这种时候,我就觉得自己也能理解你了,遇到过这样的人,你很难走出来吧。”方淮曳没细听,她的耳朵被寒风吹得通红,一旁的方蓉花已经醉倒了,嘴里模模糊糊不知说着什么醉话。她过了很久才轻轻叹了口气。遇到过方之翠这么特别的人,确实很难走出来。可那又怎么样呢?那时候人在不在她都不知道不确定。“方之翠?”方之翠突然叫她,“刚刚说完你就呆呆看着窗外,是在想什么呢?”方淮曳回过神来,她趴在桌子上,右边脸贴着木质的桌面,感受到丝丝凉意。“方之翠,我在想你还活着,我真的特别开心。”她盯着窗外的艳阳,声音很轻,“是我的前半生从来没有过的开心,超越了我每一次取得的优秀成绩时的喜悦,好像枯木逢春,整颗心都轻快起来了。”方之翠微愣,她下意识摸了一下自己的耳垂,滚烫一片。她垂下眼,有些磕巴地说:“为什么……突然这么说?”“因为想说,就说了,”方淮曳笑了笑,她抬手任由阳光穿过指缝,有一只飞鸟在天际划过,是很漂亮很自由的弧线,“这三年我什么都不敢说,怕自己说错影响到你,现在终于能随心所欲,当然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你觉得这样不好吗?”她抬眼与她对视。“当然是很好的,”方之翠愣了愣,“只是……”方淮曳:“只是什么?”“第一次听你说这么富有真情的话,有点不适应。”方之翠曳笑了笑,低声喃喃,“我还以为你在……算了,你开心就好。”“我在什么?”方淮曳抬手在她面前打了个响指,“我在向你表达我的喜悦,我见到你的喜悦,一般人没法理解的喜悦。”“嗯,好。”方之翠只纵容地对她说:“小方姨奶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那我现在想抱你也可以吗?”方淮曳眉眼弯弯。方之翠微顿,玩笑道:“那这确实有点得寸进尺了。”可是方淮曳已经越过桌面抬手拥抱住了她,甚至在她脸侧蹭了蹭。“方之翠啊方之翠,为什么你和我告别的时候都不敢亲一亲我的脸呢?你从来就不是什么胆小的人啊。”方之翠闻言垂了一下眼,略显诧异,“你都知道啦?”“方青月告诉我的,她和我说那天送我回家的时候,你盯着我看了我很久,最后贴了贴我的脸。”方淮曳在她耳边低声说:“我觉得你很喜欢我。”“你说得对,”方之翠抬手摸了摸她的后脑勺,修长的指节穿进了她披散的长发里,过了很久才说:“因为我也不知道我会不会死,所以没有资格向你表达喜欢。”她那一天看了方淮曳很久很久。方之翠其实也很怕死,她知道自己即将走上一条极为痛苦并且生死未卜的路。从知道自己的死期开始,她很少为别的事消耗情绪,只有这一次,老娭毑说的没错,她陪伴方淮曳走完一程之后,确实会看到不一样的天地。可是那时的她觉得自己没有资格,所以到了最后,她最出格的举动也不过是轻轻贴了贴她的脸。“可你现在有了。”方淮曳把她抱紧了一点,“我说的,过去的方之翠很好,现在的方之翠也很好。”她在方之翠的脸上轻轻贴了一下,偏头又在那里吻了吻,不知道为什么,眼眶突然就红了,“我好想你。”“我一个人想了你好久。”“你不在的日子我好害怕。”过了很久,方之翠才轻轻叹了口气。“小方姨奶,我很少有拿人没什么办法的时候。”大概她的一句对长辈的称呼打破了方淮曳突然陷入的难过,她有点哽咽地抱怨,“这种时候,我觉得你应该直接叫我的名字,要不有点破坏气氛。”方之翠笑起来,她抬手捧住方淮曳的脸,在她额头上轻吻,直视着她水润的眼睛。“你不适合自怨自艾,我也不想你陷入这样难过的情绪里。”她说:“或许叫小方姨奶比较刺激呢?我们本来就差着辈分。”“我和长辈的不伦之恋?”方淮曳反唇相讥,“那确实比较刺激。”两人对视着久久没有言语,最终又忍不住都噗嗤一声笑出来。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