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往回走了几公里,方玉在远光灯在照映下瞥见了一个模糊的影子站在路边,再往前开,她瞳孔微缩,猛得踩下了刹车。刺耳的声音在夜色中响起,方玉惊魂未定的看向前方。刚刚模糊的影子已经被车灯照得格外清晰,路边不知何时多了一颗香樟树,树上吊下来一个人和一本红色的房产证。树下站的,是微笑着看向她的方淮曳。方玉捂住胸口,一时甚至因为这恐怖且诡异的场面而不敢下车,直到树下的方淮曳开始说话。“方玉,你不是一直想要这个吗?还不下来?”是极其熟悉的,冷淡却强势的语调。在寂静中是那样的清晰,清晰到方玉一瞬间便出于生理反应推开了自己的车门。车灯没有关闭,面前的一切哪怕她不想面对也不得不面对。“妈?”方玉试探性的说道。方淮曳紧紧盯着她,厉声问:“我交代你办的事你办好了吗?”“我办了啊,”方玉咬了咬唇,不敢直视她,“您到底要怎么样,您把这东西挂在树上是什么意思?”“你的心不诚,”方淮曳眯了眯眼,“我是什么意思你自己心里清楚。”“我能清楚什么?”方玉仿佛骤然便破了防,“你让我做的,我都一五一十做了,葬礼,风风光光办了,你让我请方姨奶家的,我也请了,你要做什么我都依你了,你为什么还要指责我?”方淮曳咄咄逼人:“你都做了吗?你仔细想想你真的都做了吗?你心里有没有鬼,只有你自己清楚。”空气中沉默了片刻,方玉猛得冲过来,一把推开了方淮曳,她疯了一般,跳着去够头顶吊着的户口本却因为吊得太高而触碰不到。方淮曳反应过来,一把拉住了她的衣袖,两个人一同滚落在地,撞在了树上。尸体被这细小的颤动所惊扰,在两人头顶晃了又晃,有涓涓的血流出来。方玉抬手一摸,刺眼的红令她连滚带爬的逃开。方淮曳也从地上爬起来,冲她吼道:“你疯了?你知道这是谁吗?不要对她不敬!”方玉跌坐在地上,笑了,“我知道,你怀念了一辈子的姐姐方娟萱嘛。”她的面色惨白,连笑也是惨笑,“你死之前和我说,我是你的女儿,你怎么可能不疼我,只要我帮你完成你的遗愿,你的东西就都归我了,这是假的对不对?”“房产证上不是我的名字。”她强撑着的那口气在这一瞬间突然就散了,“妈妈,你又在骗我。”方玉彻底崩溃起来,“我知道,我知道您想您姐姐,可是方娟萱已经死了,她已经死了七十多年了!她回不来了!您这一辈子到底是为什么啊?”“您是真的不疼我,一点儿都不疼我!我这个女儿对您来说到底算什么?你才是疯了一辈子,听不进半点人话,从来不把身边的人当人。我们都能利用对不对?我能利用,孟慈姨奶能利用,就连方淮曳这种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孩你都能下狠手!只要你姐姐能活过来就行了?”“哈,不止,你死之前还要风风光光办一场,用两个房本套住我,让我掏空了家财给你风风光光办一场!我的未来呢?我的前途呢?不重要!一点都不重要!你一辈子心里就只有一个姐姐!你对她愧疚,你对她有遗憾,所以你把自己一辈子困在村里瞎折腾,把自己折腾得不人不鬼,把我也折腾得不人不鬼!”“你到底要我怎么样?我已经把我能做的都做了!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放过我?”“这个世界上哪里有死人还能活过来的?她方娟萱的尸骨这么多年都快要化了!”她说到这里已然哽咽。一个死人怎么能不放过她呢?真正不放过她的到底是谁呢?她是在问自己吧?母亲留在她心里的阴影究竟要什么时候才能消失,她要到什么时候才能说服自己释然这一切。一个得不到母爱的孩子,哪怕她已经快年过半百,却依旧无法走出这样的执念。鬼在她心底甚至都没有那样可怕。她那样的疼爱方知甜,那样的爱方知甜,仿佛是天然的本能,一个母亲对女儿的本能,可每当自己将一切母爱播撒在方知甜身上时也会愣神,她也会想一想自己的母亲假如这样对自己会是个什么场景。每次想一会儿,便想不下去了。人无法构思自己从未见过的场景。她需要那张房本吗?根本就不需要,她只是想亲眼看一看房本上的名字。假如确实是自己的,哪怕被利用,那她也可以哄一哄自己妈妈是疼自己的,是爱自己的。方玉发丝凌乱,深吸一口气从地上爬起来,她的面容上已经满是疲倦,她一步一步走近香樟树,将额头轻轻靠在粗粝的树干上,近乎叹息的说:“妈妈,不然你把我也带走吧。”她的脸上还带着情绪崩溃后的眼泪,但此刻神情却那样平静。平静得像一潭已经彻底宣泄完的死水。吊在头顶的尸体正一滴一滴往下落着血,有的落在她额头,有的落在她肩膀,月光洒落下来,将这棵树和方玉的影子拖得极长。这样可怖的场景,竟然一时之间也显得静谧。知道了自己想要的,已然不再装的方淮曳面容复杂。她背着手仰头,与陶瓷面具对视,心底竟然也多了几分疲乏。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