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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下,连粤娭毑脸上的笑都淡了许多。她是村里的长辈,很少有人敢在她面前指手画脚。农村重男轻女是常态,法师也只觉得这么说一句当开玩笑就过了,办丧事的场合,谁也不乐意面子上过不去,说不准他过去也这么说过许多次了。可今天他碰上的是硬茬子。当然,这个硬茬子不是方淮曳,更不是粤娭毑,而是在旁边听完直接破口大骂的方玉。“法师念词要说这么多话吗?”方玉脸色骤然冷了下来,“你不行就换人,少给我在这里七七八八乱说。长了个把给你厉害狠了是吧?看清楚你今天吃的谁家的饭,拿的谁家的钱,少把自己当大爷,你一个靠吊丧唱词营生的东西还说起主人家的是非了?干不下去就滚。我联系联系人脉,说你点是非,让你在十里八村没个生意应该不难吧。”“在场哪个长辈你够格嫌?”方玉说罢就从他手中抢了那把锣恭恭敬敬塞进了方淮曳怀里,“小姨,你代表的是姨奶,我看哪个敢说你没资格敲锣?全场就你最有资格。这锣还是我家买的呢,还真当成你自己的了?”她锐利的目光扫过法师,刚刚还想吵几句的法师闭上了嘴。他也不过是瞧着方淮曳年少、粤娭毑年老这才敢嘴贱几句,发表点自己唯一能获得优越感的大道理,真遇上方玉这样的,反倒半句话不敢说了,还要陪着笑脸,“说的哪儿的话,我就开个玩笑。”“丧事上头也能开玩笑,看来请你确实请错了啊,”有人在后头说风凉话。方玉的破口大骂招来了不少人,方家冲女人多,会阴阳怪气当家的女人更多,法师看不上女的,她们又何尝看得起他?一人一句唾沫都能把他淹死,农村向来是一张信息大网,四通八达,乡里乡亲家家都认识,真惹恼了,她们能靠喉舌把他在这一片的营生尽数搅黄。法师头顶冒了点冷汗,大概第一回遇到这种事,眼珠子一转,连忙给方淮曳和粤娭毑道歉,又是一番连连说好话,直到粤娭毑看时间快到了,也不好再另请熟悉的法师过来才说了几句场面话结束了这场闹剧。方淮曳捧着锣回了方之翠旁边,离了大蓬,周围的乐声大了许多,她在桌上给自己拿了杯凉茶喝下,脸上却显露出几分迷茫。“怎么了?”方之翠在她面前打了个响指,“回来就挺恍惚的,被玉姨吓到了?”“倒也不是,”方淮曳说:“只是突然发现她原来还有这一面。”方玉给她的印象大多是精明厉害的,并且她很懂如何奚落人,给人难堪,在此之前方淮曳对她感官并称不上多好。她与方之翠和喆姨走得更近,自然也是知道方玉平日里是怎么嫌弃二人的,至于她自己,刚来的时候方玉已经用方之翠去接这种方式奚落过她了。“玉姨吧,从小好强,因为她总觉得老娭毑不够爱她,更爱大女儿些,后来又觉得老娭毑两个女儿可能都没那么爱。”方之翠斟酌着说道:“加上有人在她面前时不时说些闲话,她很长一段时间以为老娭毑因为她不是个男孩所以对她不怎么亲近,所以那时候她事事都要争第一,不能让人看扁。”“尤其不能让人觉得她不如男孩,”方之翠说:“丧事的道场主一般是儿子、兄弟之类在前,只有没有儿子兄弟才会考虑女儿姐妹。玉姨不乐意让人这么以为,所以方知甜跟她姓,她也早就立了遗嘱,她要是死了,道场主只能是方知甜。”所以她不能容许法师在道场里对方淮曳这个长辈不敬,他嘲讽方淮曳的不合理,就是在嘲讽方玉的不合理。能和方玉玩到一块的女人,基本都是这样,泼辣且强势,所以才会对法师群起而攻之,而不是如同普通丧事上劝和不劝架,凡事都要说一声算了算了,或者替法师开脱这只是个玩笑。因为别的道场里,是男人的主场,而她们在未来死后,自己的一切只会交给女儿。这一刻她们群起而攻之,是为了保证未来她们的女儿不会遭遇同样的恶心说教。方淮曳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面对手里的铜锣有点手足无措。一想到等会儿还要跟在那法师身后,心思就淡了点。“愁什么啊?都是见这一面之后不一定有第二面的,你就算给法师全程摆脸也行。玉姨都不需要给他脸了,你还给他脸干嘛?”方之翠笑着替她敲了一下锣,“这里可用不着你平时在学校的面子工程,你越有礼貌,别人就越欺负你。”方淮曳托着下巴,有点好笑。方之翠明明也比她大不了几岁,在这里却如鱼得水,什么情况都能说两句,让她心里有个谱。大棚里的东西摆得差不多了,方淮曳又被招呼到了队伍最前头,这一回法师虽然看她的眼神依旧不怎么当回事,但却没再说什么,该走什么程序就走什么程序。他手里拿着经幡和唱词,在做准备。凳子摆出了一条首尾相接的回肠小路,大致呈椭圆形,贯穿屋内外院,中间摆着炭盆,里头时不时就要丢纸钱进去点燃。奏乐的民乐师也在一旁做起了准备。方淮曳旁边站的是粤娭毑,趁着还没开始,粤娭毑从一旁的鞭炮包装纸里多拿了几张用来垫膝盖。粤娭毑本来可以不跪,但她坚持要为老友送这一程。方淮曳见她拿得有些困难,加上自己也有搭话的想法,便笑着问道:“粤娭毑,要我帮您拿几张吗?”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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