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琢玉的心颤了颤,她茫然地问:“我为何失约?”碧仙心平气和地说:“不知道。”公主有过种种猜测,可除了当初的裴琢玉自己,谁能知道原因?“您觉得自己会为了什么走呢?”碧仙顺势问道。裴琢玉呆呆的。当年没有折磨她心境的“裴治”,她会为了什么抛开宁轻衣呢?是对过去的厌倦,连带着狠下心抛开宁轻衣吗?多年以前是自私,多年以后还是自私。碧仙仰着头问沉默无言的裴琢玉:“您还会走吗?”裴琢玉没有再说话。她忙碌着炖药膳,等端着碗去屋中的时候,她被侍女拦住。碧仙端着药膳入内。而房间的门,对着裴琢玉关上了。裴琢玉浑浑噩噩地站在屋外,脑中回荡的是宁轻衣的含泪控诉,是碧仙娓娓说来的过往。她茫然地看着自己手。她就是裴治,为什么不告诉她?是因为不想她再去回忆那糟心的过往吗?碧仙出来的时候,裴琢玉还怔怔地立在院子中。抚了抚额,碧仙笑得无奈:“公主的意思是让您去休息,难不成你准备在这里站一夜,又惹得公主为你伤心难过吗?”“您会医术,也知道伤情损,入屋中与公主相对,恐怕会勾起情绪。”碧仙说得委婉。裴琢玉耷拉着脑袋说了声“好”。她在若水院中有住处,那儿陈设如旧,并没有因为她突然间的消失而积满灰尘。精疲力尽的裴琢玉躺在榻上,试图理清自己如乱麻的思绪,可越是清理就越糟糕。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堕入了梦境,迎面而来的是萧瑟的风。梦里的她在山道的小径中行进,不住地回眸,面上有不安、惊惶、不舍,最后种种心绪化作化作一种凉薄的残忍。不知道攀过这座山会有什么,可回头路是不想走了。攀山赶路的人仿佛察觉不到疲惫,脚步几乎没有休止。然而在看到山崖边一株迎风摇曳的药材时,又莫名其妙地止步。赶路的人无端地走向更为崎岖的山道、攀那如刀削般挺峭的山崖。然后如被箭矢击中的飞鸟般落下了。失重的感觉从梦里传导到了现实,裴琢玉猛地从梦中惊醒。亮堂堂的日光洒在了她的脸上,驱散了大梦初醒的惺忪。她揉了揉眼睛,躺着回忆梦境。是因为碧仙的那番话吗?所以才梦到了假死后的自己?在远离长安的时候,心其实仍旧被长安困着,所以在看到一株适合的药材时,才会不顾一切地上前采摘?于是导致了落崖这个意外?裴琢玉抬起手拍了拍脑袋,终于想要去挖掘那让她痛苦的记忆。好一会儿后,缓和了晕眩感的裴琢玉起身,她推开门,抬眼就撞上了青仙和碧仙带笑的脸。裴琢玉快速地洗漱,她要去找宁轻衣,可却得知了一个新的消息。皇后命人招宁轻衣入宫了,会在宫中小住几日不知道几时才回来。裴琢玉僵了僵,想去集书馆看看究竟,可还没有出若水院就被人拦住。阻她出门的婢女面上带着和善的笑,可说出的话却是锐利冷硬的:“没有殿下的命令,除了若水院中,您哪里也不能去。”裴琢玉:“……”宫中。皇后韦昭的神色有些凝重,听尚药局的奉御说宁轻衣的病情。“阿娘,我没事。”宁轻衣面上仍旧是惨淡的白,朝着韦昭挤出了一抹笑。韦昭一挥手让医师和伺候的人都下去了,她道:“你真是有主张。”宁轻衣的笑容讪讪的,被韦昭说了好几次了。她的眼神飘着,顾左右而言他:“钟才人快要临盆了吧?”韦昭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又道:“圣人很希望这一胎是个儿子。”宁轻衣垂着眼:“最好是个儿子。”圣人对燕王不放心、不信重,而燕王呢,丝毫不让人意外,只要交到他手里头的事情都能够搞砸了,朝臣们对他也有些不满。那又能怎么样呢?这是圣人剩下的唯一一个儿子了,根本就没得选。韦昭注视着宁轻衣,哂笑了一声:“无论如何,都会是的。”“听说钟才人的父亲和三个哥哥都得封了,弟弟也进了国子学?”宁轻衣又说。韦昭道:“她想要倚仗,自然得为哥哥弟弟讨点官职。”只不过钟丈人、钟家兄弟除了钟四郎认识点字外,剩下的都大字不识一个,圣人就算想提拔,也没有办法,只能用爵位来安抚美人之心了。钟四郎因为认字被送到了国子监,但他学业平平,出身又被人瞧不起,在国子监寸步难行,惹得钟慧慧跟圣人告状好几次,说朝中权贵之子欺负她的兄弟。圣人倒是没有责骂权臣,只赏赐了一些财物给钟家人,以示安抚。“此情此境,不知燕王母子如何作想。”宁轻衣幽幽地叹息了一声。“都是老样子。”韦昭道,又提了几句朝政相关事,韦昭察觉到宁轻衣的兴致不高,将话题一茬,关怀地问,“谁惹你了?”宁轻衣摇头说“没有”。韦昭睨着她,又问:“听说你命人去洛阳接人了?裴光禄的女儿……可是跟裴治长相相似,就算是同母所出,也未必如此。你说吧,她跟裴治是什么关系裴治是双胎,难不成他的姊妹其实没死?”这话韦昭藏着许久了,她其实不大在意那些事情,只要能教女儿开心,是谁、是什么性别都没关系。要不然她也不会默许命妇中网清河公主府塞人了。去年倒是好好的,可今年惹得清河这般模样,她哪能不好好问一问?宁轻衣耷拉着脑袋,一些事情要瞒,就瞒得死死的,连母亲都没有告诉。她犹豫一会儿,试探道:“如果她就是裴治,阿娘会如何?”韦昭:“……”让压根没死的裴治扮作女儿身?这可能性不太大。宁轻衣的试探很明显,就差明晃晃地说了。韦昭脑海中灵光一闪,就明白了过来。她被宁轻衣给气笑了,怔愣半晌后,连说了三个“好”字。“阿娘——”宁轻衣拖长语调,软声撒娇。韦昭冷笑:“你瞒着时候怎么不记得我是你阿娘?”这都多少年了,她的口风还真*是紧。她盯着宁轻衣,“怎么这会儿松动了?”宁轻衣见无法蒙混过关,只好坦言了。原来计划裴治假死后,裴琢玉归来,她就把事情告诉阿娘以及越王府,可谁想到裴琢玉一去不归?再重逢时候,裴琢玉不做裴治,那过往似乎也没有重提的意义了。听了宁轻衣的讲述,韦昭寒着脸说:“我不同意。”宁轻衣一呆,问:“为什么?难道琢玉她不好吗?以前您也夸过驸马呢。”韦昭道:“我夸她,只因为她是你的驸马。我现在只知道,她伤了你的心。”宁轻衣忙道:“她也不是有意的。”韦昭被宁轻衣这颇为不争气的话弄得心烦:“你还替说话呢?”“没有。”宁轻衣接话,“阿娘,我自己能处理好。”韦昭睨她:“看你处理一个新的三年?”宁轻衣:“我会打她一顿,让她知道什么叫血光之灾。”“哦?”韦昭哪会看不出宁轻衣的心思,她心疼女儿,但也不会真打着为女儿好的名义做出棒打鸳鸯的事。她故意慢条斯理道,“你府上的人与她相熟,许是不忍心,那就让健仆和千牛卫走一趟。”宁轻衣:“……”韦昭唇角露出几分笑意,淡淡地询问:“你才将她找回来,就这样冷着人?”宁轻衣:“儿许久不见阿娘了,便想在宫中陪阿娘几日。”可韦昭只是含笑望着她,自己生的女儿什么样,心中还是门儿清的。宁轻衣又叹气道,“见着她我有些难受,况且她也需要时间静想。”“若她仍旧要离开呢?你会尊重她意见吗?”韦昭又问。这个话题其实有些残忍,撕裂了宁轻衣心中的伤口,然而是她不得不面对的事。宁轻衣脸上的笑意敛了敛,她摇头说:“不会。”如果真到了那境地,她就来当一个恶人吧。她是公主,她有权势压人。到时候两个人一道心灰意冷吧,至少能待在一起。清河公主府中。裴琢玉做什么都无人管她,可一旦要走出若水院,便被笑盈盈的婢女拦住。她想知道的消息,碧河都会告诉她。她想看的书,碧河也会替她找来。她想见的人……并不在府中。裴琢玉茫然而又沮丧。她并不喜欢困在院落中。可能是这样的窘境触动了她的心绪。她又在夜间做了一个漫长梦。梦里刚出现的她还不大,可阿娘不再抱她。她被关在一个小小的院子里,周围是那如山岳的高大仆妇。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