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里空了大半,女生们全部留在教室自习。 自从上次不欢而散,朱潇潇就再也不主动找她玩了。虽然她们俩还算不上是特别亲密的朋友,至少她们不像夏梨和江一一一样,永远挽着手一起上厕所、一起吃饭。可忽然就这样不说话了,弋戈心里也不是滋味。 她小声对夏梨说了句“麻烦让一下”,深呼吸两次,才做好准备,往朱潇潇的方向走去。 可从朱潇潇的反应来看,她笑得挺吓人的。 弋戈一颗心坠下去半边,深吸了一口气仍然笑着说:“现在好像没下,去综合楼那边也行?” 朱潇潇没说话,看了她一眼,冷漠地扭回了头。 她知道有很多人在看她,唯一庆幸的是那些嘴贱的男生不在,她几乎能想象到他们会说什么——“巨头肉搏!”、“火星撞地球!”、“靠吨位取胜的时候到了!” 去你妈的! 弋戈脑子里绷着一根弦,怒冲冲地直走到一楼才发现自己到了哪儿。她左右看了两眼,又怒冲冲地往卫生间一拐,拧开水龙头直往脸上扑凉水。 “会着凉的。”余光中忽然出现一双干净但洗得发黄的白色帆布鞋,然后是男生轻柔的声音。 不知为什么,他这个过分温柔的语气让弋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愣愣地一抬胳膊肘,粗糙地抹了把脸,忘记了接他递来的纸巾。 “物理课,邹老师被叫去开会了,让我去打印室拿卷子。”姚子奇把纸揣回兜里,弋戈看见原本还干净平整的纸巾在进入他口袋之前又变成了一坨,就像第一次见面他从兜里掏出来的鼻涕纸一样。 姚子奇摇摇头,看着她忽然笑了下,说:“我…我马上就要去参加奥赛了。” 姚子奇点点头,罕见地并不谦虚,“嗯…我应该没什么问题。” 弋戈狐疑地回过头。 人际关系方面,弋戈的直觉一向弱得约等于无。可这一刻,她却莫名地有了一种强烈的预感,她知道姚子奇要说什么,且并不希望他说出口。 “我…我喜欢你!”姚子奇语气由弱渐强,到“喜欢你”三个字的时候,几乎是在小声地呐喊。他目光灼灼,语气肯定得像上战场前的宣誓。 她不是故意露出这种不雅的表情的,但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种局面,只能给出最真实的反应。 姚子奇的表情黯了一瞬,然后变得急切,“你、你不用这么快回答我的……你是不是担心?我知道,我们家的事有点复杂,你上次吓到了吧?但你放心,现在已经没事了,我、我现在一个人住,还有补助金、奖学金,他们都不会再来的……” 姚子奇仍在继续说着:“对了,你是不是担心老师发现,不想早恋?没关系的!没关系,我懂!我们是一样的……我懂你,我们是一样的人!如果、如果你实在很担心,我可以等,我们可以高考之后再在一起,反正我们肯定会去一个大学的。到时候你报哪我就报哪,我…我是真的喜欢你!” “为什么?!”姚子奇的声音陡然拔高两个度,“你怎么会不喜欢我?我们俩明明是一样的人!” 虽然她对姚子奇只有浅薄的了解,但她从不知道他是这么自信的人。 “为什么?如果你不喜欢我,那你为什么要给我围巾、还替我解围、还给我倒了牛奶?!除了我,谁还会懂你?谁还会喜欢你?!” 他说的“我们俩是一样的人”,原来是这个意思。因为他们都不好看,都被羞辱,一个是“娘炮”,另一个是“壮汉”;因为他们都不会有别人喜欢;也许,还因为他们成绩都不错,都有被成绩撑起的可怜自尊心。 原来是这样的“我喜欢你”,是这样的“我懂你”。 “如果那条围巾带给你那么多误解的话,请你把它还给我,或者直接扔掉。你给我的那本作文书,我也会扔掉的。”她的语气平静而冷淡,“另外,我想提醒你,真正给你解过围的人是蒋寒衣,不是我。他让你住在家里、从 她说完没有停留,看也没再看他一眼,目不斜视的走了。 第45章 好吧,就当她疯了。 而她的迟疑和沉默在姚子奇看来无异于默认,他“哼”地冷笑了一声,肩膀抽动,夸张得仿佛癫痫。 弋戈丧失的表达欲忽然又被点燃,她在那一瞬间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戳人痛处、冷嘲热讽。冷笑一声:“树人尖子班的学生,历年最次也是重本,你不知道吗?哦对不起,我忘了,你不在我们班。” 弋戈的表情僵住了。甚至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的脸已经失去了血色。 是“你果然喜欢他”,还是“他瞎了才会看上你”? 空气好像凝固了,两人都静了很久。姚子奇突然偃旗息鼓,看着脸色苍白的弋戈,无措地说了句:“…对不起。” 弋戈漠然地扫了他一眼,然后平静地说:“我谁都不喜欢。” 姚子奇在原地怔住,不知过了多久才缓缓地蹲下,口中发出奇怪的呜咽,却始终哭不出来。 身侧男厕所的门被猛地推开,吓得姚子奇往后一倒,摔在地上。 姚子奇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哆嗦起来,两条腿抖成了筛子,下意识地抬起手臂护住自己的脸。蒋寒衣和范阳没有欺负过他,甚至还帮过他很多次,但他知道,如果他们要对他动手,那是一件多么轻而易举,甚至顺理成章的事。 蒋寒衣怒气冲冲地走了。范阳的眼睛瞪得像铜铃,盯着坐在地上吓得屁滚尿流的姚子奇。刚刚在厕所里,他简直不敢相信外面说那话的人是他。 小雨又淅淅沥沥地下起来,弋戈坐在综合楼背面的台阶上,两眼放空。雨滴滴在她鞋前的贝壳头上,溅出小小的水花。 “谁惹你了,这么大气性?” “你喜欢蒋寒衣吧”,“他瞎了才会看上你”,这两个声音又在耳边响了一遍,弋戈却出奇地平静。蒋寒衣就在她面前,和之前一样,笑容潇洒、开怀、二百五。因此弋戈告诉自己,姚子奇说的话不足以成为困扰,因为太荒唐了,荒唐得没有被放在心上的必要。 可看见她雾蒙蒙眼睛的那一刻,他霎时有点慌。 弋戈白他一眼,“鬼才哭了。” “…哦。”蒋寒衣也不管台阶上是不是有雨水有泥巴了,在她身边坐下,直白地问,“心情不好?” 蒋寒衣轻声笑了,“那带你去看场不招人烦的雨,怎么样?” 蒋寒衣卖关子,“去了就知道了。” 很久以后她才意识到,这一天让她安心的并不是雨声,而是身边那个、湿了半边肩膀的人。 弋戈跟着蒋寒衣绕到教学楼后面,探脑袋一看,才发现那片杂草被烧了个干净,现在光秃秃的。 “不知道。”蒋寒衣耸耸肩,“放假那两天吧,我也是刚发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