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下咬住舌头,不说了。 “没、没什么,我忘了。”蒋寒衣局促地说,在心里骂了范阳一句孙子,天天给他传播淫秽色情,害得他差点玩脱了。 “忘了?”弋戈拧眉,表示不太相信。 好在弋戈并不是追根究底的人,她的注意力很快被丰盛的缤纷桶吸引:吮指原味鸡、深海鳕鱼条、黄金海皇星、鸡米花、蛋挞、粟米棒,还有整整 4 杯可乐。 “没事,你尽量吃,吃不完的我收拾。”蒋寒衣说。 鸡米花的香味在嘴里蔓延开来,咀嚼的声音穿过骨骼传到她自己耳朵里,带来无可比拟的愉悦感。弋戈没由来地觉得江城也算是个好地方。有离家很近的肯德基,有能让银河安心玩耍的中心花园,还有这么一个有趣的人。 第33章 人在寒冷中待得久了,是很难拒绝从天而降的一片温暖的。 说实话,她和弋维金之间并没有太深的感情。从她记事起,三伯就已经躺在床上手不能动口不能言了。比起弋维金所受的病痛,她更能直观感受到的是陈春杏的辛苦,她需要一个人做完所有家务,包括换灯泡和修房顶,这在邻居家都是男人干的活。弋戈想帮忙,但大部分时间陈春杏都会严词拒绝,她不让她做任何家务,甚至连帮她绞一下毛巾,她都要说好几遍“不用不用,三妈来”。 楼层需要刷卡进入,弋戈站在住院部楼下等陈春杏。 弋戈有些意外,“我还以为你在楼上。” “哦,看来这 病房也不咋样嘛,连毛巾也不给准备。”弋戈顺嘴仇了回富。 弋戈看着她的背影,忽然发现三妈今天有些不同了。以前为了方便干活,她一直是盘头发的,今天却半披下来,一半头发扎马尾,还别了一个珍珠发卡;穿着倒一如往常,紧紧裹着那件穿了好几年的黑色长棉袄;脚上那双鞋却又有些不同,黑色牛皮短靴、带了一点儿跟,弋戈没见她穿过。 陈春杏有些慌乱地退了一小步,顺着弋戈的目光低头看了眼自己的鞋,才笑说:“嗐,什么买的。这是你妈送的,她说逛街看到了,觉得挺合适。” 但她没继续往这方面想,笑着说:“是吗,还挺好看的。” “嗯。”弋戈轻轻应了声。 “对了,你上次说三伯情况不太好,现在好转了吧?”弋戈问。三妈就是因为这个才没和她一起去海南的。 “是吗?”弋戈有些惊喜地应了句,一抬眼看见三妈苦笑着。 弋戈看见她苍老的眼眶红着,眼皮上深深刻着的皱纹,不禁拧了拧眉。 天色渐暗,陈春杏催弋戈早点回家,又唠叨着叫她多陪陪爸妈、不要只顾着学习。弋戈嗯嗯啊啊应着,没放在心上。 “叮”的一声门开了,她把羽绒服拉链拉好,决定不再想这些事情。走到医院大厅,却在等待挂号的椅子上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弋戈和他完全不熟,因此能注意到他并不是偶然。 姚子奇勾着背坐在椅子上,他身边围了好几个大人,有男有女,高矮胖瘦,共同点是他们都指手画脚地对着姚子奇各说各话,语气和表情都不太好,像在菜市场抢猪肉一样。 弋戈看见姚子奇的背越勾越低,直到他抬起手臂捂住耳朵,脑袋深深埋进自己的臂弯。他很瘦,即使穿着毛衣,还是能清晰地看见后背那根蜷缩的脊柱。 她还在犹豫着,忽然,姚子奇暴跳起来,狠狠推了一把那个戴着大金链、正用手拍着他脑袋的矮胖男人。 金链男暴跳如雷,狠狠扇了他一巴掌,脸上的横肉震颤着,“小杂种,你舅舅欠的钱,不是你还谁还!” 哪知那金链男是个蛮横到底的,一横肘挡开了那路人,对方差点摔倒。他狠狠地把手掌搭在姚子奇肩上,然后像捏鸡崽儿似的用力,姚子奇不禁发出痛苦的呻吟。 姚子奇痛苦地争辩道:“我是学生……我没钱,不是我欠的钱……” “我没欠你钱!”姚子奇不知哪儿生出的力气,居然又硬生生把那墙一样的男人推远了,红 金链男彻底被激怒,爆了句极脏的粗口,冲着姚子奇扬起拳头。 金链男一愣,看着这个忽然冒出来的小姑娘,骂道:“有多远滚多远,不要管闲事!” 金链男不耐烦地把手一挥,“滚你妈的!”弋戈的手机“啪”地撞到空椅子上,发出一声沉响,又摔到地上。 金链男被这声势唬得向后退了一步,皱着眉吼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然而他打眼一扫弋戈,发现她脚上穿着一双阿迪达斯的白球鞋,整齐干净的白色羽绒服看起来也是名牌货。他心里盘算,这是个家里有条件的?那他就未必惹得起了。 剩下那几个催债的人见状,一边低声咒骂着,一边走远了。其中一个瘦长条的男人捏着姚子奇的脖子耳语了几句,才扬长而去。 好心人把她的手机捡起来还给她,笑着安慰道:“没事没事,没摔坏。” “你……没事吧?”弋戈一开口,便觉得自己说了句废话。劝慰之言从来都这么空乏无力。 弋戈这才发现他右边眼镜框上缠了一圈白色胶带。是食堂抗议那次,他的眼镜被踩坏了。这么久了,他都没有去换?她反应过来背后的原因,心中再次涌起一股无力的同情。 “你怎么在医院?”却是姚子奇主动开了口。 “哦。”姚子奇点点头,目光空洞。 “我能…跟你一起走吗?”两人沉默了许久,姚子奇忽然又问。 姚子奇的目光瞬间冷下去,他低头道:“没有,和我没关系。” “好,谢谢。”姚子奇垂着头,手掌撑在膝盖上,有点吃力地想要再次站起来。弋戈见状,伸手拉了他一把。 弋戈走在姚子奇身后小半步的距离,能清晰地看见他的身体在单薄的黑色毛衣下微微发颤。他个子不算高,比弋戈还矮一小截,脖子却很长,后颈上有一块突出的骨头,看起来像长了一个小小的角。 姚子奇闻言回头,他的目光没有了在医院时那样惊恐慌乱,露出熟悉的温吞和胆怯。 姚子奇低头,那是条灰白方格围巾,很宽很长,材质看起来柔软舒适——肉眼可见的不便宜。 没有比这更明显的口是心非了。弋戈的目光在他通红的手指上停顿了一会儿,其中含义很明显。然后她说:“没关系,这个颜色男生也可以戴的。” 人在寒冷中待得久了,是很难拒绝从天而降的一片温暖的。 弋戈开心了,笑道:“你戴比我戴好看。”她的语气并不雀跃,也说不上强烈,只是平平淡淡的陈述,却能让人感受到真挚。 两人走到公交站,弋戈才知道原来姚子奇就住在文东街,和她离得很近。 身边的姚子奇忽然轻轻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