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寒衣无语了几秒,“哦”了声:“那我定个闹钟,明早叫您。”他知道蒋连胜必然是起不来的。 蒋连胜很快就睡过去了,哈欠打得震天响。 桃舟的习俗,丧事都开始得很早。天还没亮,蒋寒衣就跟着蒋连胜到了孙家老宅。 蒋寒衣看了眼堂中黑白相片上的那个老人,全无印象。他在桃舟待的时间太短,几乎谁也不认识。 炫耀完孙子,蒋连胜马不停蹄地奔向侧厅。那里摆着三张大圆桌,门外起了三口大锅,不断炒出新的菜肴给客人们端去。 蒋寒衣看着这一道又一道白色的菜肴发愣,一个没跟上,蒋连胜已经溜进厅里占了个位子,大快朵颐起来。 虽然知道“红白喜事”是习俗,但蒋寒衣一时间还是不太能理解这么“喜庆”的葬礼。他也吃不下这桌“宴席”,于是默默从侧门走出去,自己找了个院墙下的安静角落待着。 她就站在不远处池塘边的一棵古皂角树下,背对着他,面前还有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 两个中年人一直在说些什么,男的颜色和缓,女的则冷着脸,看起来有些唬人。他们一唱一和地说了快十分钟,那个男人神情有些凝重地拍了拍弋戈的肩膀,牵着女人的手走了。 “你生的好女儿!” 他不了解发生了什么,但直觉这种气氛他还是不要出现比较好。可还没来得及闪人,目光已经和弋戈对上了。 弋戈看起来似乎没什么情绪,甚至还主动走了过来。 “嗯。”蒋寒衣回答得有些心虚,毕竟他连孙爷爷全名叫什么都还不知道。 “嗯,刚去了。” 对话中止,弋戈却没有离开的意思,这让蒋寒衣有些意外。 “嗯。” 弋戈也牵起嘴角笑了声:“是吧,都这样说。” 蒋寒衣直觉地意识到,也许,她需要有个人来和她说说话,随便说什么都行,哪怕只是问一句有没有吃饭。 “吃了。”弋戈说。 “不是,在家。” “你爸妈刚刚在说什么?”蒋寒衣终于问起正题,“气氛看起来不太好。” 还好,弋戈平静而坦白地回答她:“他们不让我吹唢呐。” 蒋寒衣一时没反应过来——这答案也太不走寻常路了吧。 他对这个乐器存在着深刻的刻板印象——遥远的黄土高原、广袤的黄土地,以及穿羊皮坎肩的西北壮汉。 弋戈敏感地睨他一眼,“怎么?” 弋戈“哼”了声:“听起来不像好话。” “不觉得。”弋戈冷笑一声,才不相信他的话。 “你觉得,女生能吹唢呐么?”弋戈忽然又问。 弋戈笑了声,低头道:“可我爸妈就觉得女生吹唢呐不像样,不像女的。” 弋戈淡淡地看他一眼,从鼻腔里闷出一声不屑的笑声,好像在说——“你好天真”。 他没想好该怎么弥补,院子里传来唢呐的乐声。 火葬虽已大力推行好几年,但在桃舟,老人亡故后,家人还是会把他们抬上山下葬。 送葬队伍从大门出去,拐弯后,蒋寒衣和弋戈从侧门能看见。 蒋寒衣“嗯”了声,不知道该怎么接,总不能说“挺好听的”?这可是葬礼。 弋戈轻车熟路地抄近路,翻过一个小斜坡,站在半山腰上看着送灵的队伍缓慢地前行。 其实她也吹过《千张纸》的。 第19章 银河是一条没有任何一处长相符合“标准”审美的狗狗,但弋戈觉得他值得一个漂亮的名字 漆黑一片,一塌糊涂。,根本就站不起来。 弋戈被她骤然睁开的漆黑眼睛吓了一跳,动作也滞住了。 “三妈叫我来照顾你,”弋戈拿起床头柜上的茶杯,“你要喝水吗?” 茶杯被王鹤玲一挥手打翻,瓷片碎了一地。 弋戈被她突如其来的怒火一震,没说出话来。等她反应过来,她发现自己其实无话可说。 怎么看? 房间里的动静惊来了堂厅的大人们,王鹤玲怒火中烧地喘了几口气,又晕了过去。弋戈被手忙脚乱的陈春杏推开,隔着几个焦急的身影看到床上虚弱的她的妈妈。 弋子辰的照片挂在堂厅里,弋戈第一次这么细致地观察自己的弟弟。 比她好看。 弋戈穿着白麻的丧服,戴了个草编的白色帽子,站在堂厅角落里,没有人管她——弋家的宝贝儿子死了,一部分亲戚忙着安抚和陪伴弋维山,另一部分忙着帮陈春杏干活,连陈思友都面色凝重地陪弋维山坐着。他们家也没有别的小孩,只剩她一个,哪怕是偷偷溜出去了都没人知道。 弋戈熟悉这山上的每一条路,她站在另一边山腰上看着那些人把弋子辰的骨灰埋进一块“风水宝地”——那是找大师合了弋子辰的八字后专门算过的地点,“前有照、后有靠”,弋戈对这六字口诀记得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