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小少爷来之前风头十足,来之后也没让大家失望,他没什么大城市的架子,长得又讨人喜欢,很快就跟大家伙打成一片。 却没想到,这人不仅话多,还事儿多。 所有人都很喜欢他。 事实上,在他刚转学来的第二天,新兄弟就告诉他,“弋胖子”不好惹。蒋寒衣问她怎么不好惹,那兄弟嘀咕半天说不清,高深莫测地用新学的词语总结了一句“她很孤独,没朋友”。 蒋寒衣小时候大概是个满级傻白甜,一听“没朋友”,心想好可怜。又经观察,发现弋戈确实独来独往,不爱跟人说话,成绩好到几乎每一次都考双百分,但就连老师表扬她的时候她也不笑。 这话一听,蒋寒衣的热心肠是彻底冷不下去了,他想到《暖春》里可怜的小花,脑补了一出小女孩寄人篱下受尽欺负吃不饱穿不暖的苦情剧。于是蒋小少爷忙着下河抓鱼上树掏鸟蛋的充实山村生活中又多了一项任务——思考如何帮助弋戈。 然而蒋寒衣除了热心肠,另一个优点就是执着。他不敢再去烦弋戈,但心里仍然记挂着,怎样能让这位没朋友的大姐开心一点。 爷爷所里的一只警犬不知什么时候跟村里的土狗暗度陈仓,生下一窝狗崽子来。总共六只,样貌各异,还有两只白毛的,特别可爱。 放学后在自家院子门口把六只狗崽子排成一排,果真吸引了一大批同学前来围观,而且主要是女同学。女孩子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夸着小狗狗真可爱,蒋寒衣小小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仿佛她们夸的是他真帅。 女孩子应该都喜欢毛茸茸的小动物吧!而且有一只狗狗作伴,弋戈也就不算没朋友了。 这被挑剩下的一只还活像是在娘胎里被它那五个兄弟胖揍过几个月,长得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丑得实在很令人抱歉。 谁知那丑狗越养越顺眼,蒋寒衣还跟它培养出了感情——“行走江湖,怎能以貌取狗?!”侠义正气上了头,蒋寒衣一咬牙一跺脚,揣上小狗就翻了弋戈家的院墙。 初春傍晚,天色都比平时好看些。 弋戈拿了块石子,手臂轻轻向后扬起,瞄准五米开外的一个水桶,快很准地丢了出去。 她紧接着又瞄准扔了第二个,可惜这次准头不怎么好,没进桶。但石子打到树上,震动树干,桃花便纷飞而下,如雪一般。 弋戈投得可真准,比他们那几个不懂装懂的兄弟投的烂球好多了,他想。 他想着想着,差点被弋戈的声音吓得惊落墙头。 蒋寒衣原本自认是个舌灿莲花的小帅哥,却不知为什么那一刻大脑一片空白,打好的腹稿忘了个一干二净。 弋戈拧眉盯着这有门不敲的墙上君子。 好在那小狗崽儿嘤嘤叫了声,蒋寒衣终于回过神来,低头见弋戈微微蹙眉,站在桃树下。 蒋寒衣忽然想到看过哪部电视剧或者动画片里,有个女侠很会用暗器,和她现在这样就挺像的。——哪个来着?他死活想不起来了,就记得挺漂亮的。 蒋寒衣被她这一吼,紧张起来,一只手揣着狗,一只手在兜里瞎摸,忽的摸到一根棒棒糖,头脑一热,两手皆往外一捧,笑道—— “从今天起我和它就是你的朋友啦!” 狗、糖果,和一个二百五。 然而她还没细想,先是听见院墙外一声凶悍的狗叫,然后墙上嘚瑟的那人一个没坐稳,惊呼一声掉了下去。 弋戈一惊,连忙推开院门跑出去。 离他几步远之外,有条脏兮兮的独眼流浪狗,冲这边凶狠地呲着牙,一边叫,一边伸长前腿弓背后退,明显处于进攻状态。 平时无聊玩的小把戏在这时发挥了作用,她的准头和力度都很好,那狗吃痛地嚎了一声,蹦跶着又后退了两步。 弋戈害怕了,但蒋寒衣还躺在地上。她沉了口气,眼一闭心一横,大步上前挡在蒋寒衣身前。 恶犬不为所动。 没了武器,赤手空拳又不可能打得赢,毕竟狗能咬她,她又不能咬狗。 尾音发颤,她也害怕得快哭了。 而在蒋寒衣的视角里,弋戈勇敢的背影孤零零地支在被夕阳映红的天空下,晚风把她的衣角向后吹起,比大片还大片。 弋戈刚松下一口气,又听见身后一声虚弱的惨叫——“啊!” 幼崽没长牙,怎么咬也不痛,但蒋寒衣刚捱了那么重的一口,还处于恐惧中,所以惨叫出声。 而让蒋寒衣发出惨叫的那块“伤口”上,除了亮晶晶的口水,什么也没有。 其实这句是废话,蒋寒衣腿上都流了那么多血,怎么可能没事?但弋戈也不知道应该要问什么,只是觉得就这么走了也不太好。 “那就好。”弋戈点点头,抱着小狗崽又问:“这是送我的?” 他想要隆重介绍一下这只先天相貌有些抱歉的小狗,抬抬它的身价,免得弋戈嫌弃。但还没说几个字,弋戈撂下句“谢谢”,抱着狗走了。 印象中,恶犬事件发生后好像就没怎么见过蒋寒衣,大概是又转学回省城了。而那只小丑狗一直跟在弋戈身边,有了个好听的名字,叫做银河。 而现在,蒋寒衣躲在修车铺里和她挥手的样子,渐渐和当年那个骑在她家墙头上的小男孩重合。 弋戈心里觉得好笑,怪不得他那么怕银河,看来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被狗咬这么深刻的经历都能忘?弋戈纳闷。 回忆被翻起一页,弋戈简略复习了一遍,只觉得乏善可陈,便又按了回去。她把新买的自行车停进院子里,喂银河吃了小半袋零食,又回房间自习去了。 老蒋收了摊,蒋寒衣试图蹭他摩托车骑未果,悻悻晃悠回了家。 刚拉开单元门,蒋志强臊眉耷眼地拎着一盒燕窝走出来,父子俩差点撞个满怀。 蒋寒衣没有这么多心理活动,看见大半年没见的亲爹,他只有一个反应——“爸!你怎么又来了?!” 但他习惯性地想卖卖惨,于是颓然叹道:“寒衣,你妈妈……还是不肯见我。” 不过是一直没挑破罢了——不是他不想替亲妈出气,而是蒋胜男女士做事太干净利落,发现蒋志强出轨后立刻提了离婚,然后股权分割财产分配,幼年蒋寒衣还没从“爸爸妈妈为什么要分开”的疑惑中反应过来,蒋胜男已经牵着他搬进敞亮的新房子,言简意赅地通知他:“以后咱娘俩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