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少爷他现下怎么样了?”
听到我问起黎宵,阿九先生的面上掠过一瞬的惊讶和欣慰交错的微妙表情。让我一时间感到有些不解。
“放心,少爷他虽然受了一点伤,但是并无大碍。而且——”
阿九先生说着微微地顿了顿,从茂密的络腮胡中隐约浮现一个意味不明的温和笑容:“而且少爷他若是知道你这么牵挂他,一定也会很高兴的。”
黎宵他……会因我的牵挂而感到很高兴吗?
虽然总感觉有些怀疑,但胸口处还是传来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悸动。
就好像是被沾着露水的草叶在心尖尖上轻柔地擦过,又像是猫儿慵懒走过时尾巴软软扫过的触感。
——这感觉很奇怪。
我抓着被角的手无意识地上移攥在了心口处,那里跳得似乎比先前要快了一些……
“是哪里不舒服吗?”阿九先生关切道。
“不、不是的。”我摇头,有些惭愧地回答,“我……枇杷也只是眼下突然想起来所以问起,并没有像阿九先生说得那般……牵挂,而且黎少爷这次确实是因为我才……”
“所以,少爷才吩咐我无论如何都要亲自走一趟。”
阿九先生接过我没有说完的话,又摸出一个锦盒递到我的手边。
“……这是?”
对上我不解的目光,阿九先生轻轻颔首:“是少爷托我带来的。”
我满怀疑惑地打开来,盒子里装着一样有些眼熟的东西,小小的精致的玉坠。
之前想着交还给黎宵,又怕一不小心弄丢,我一直贴身揣在口袋里。结果一来二去不知怎么就忘记了……
东西是怎么会到的黎宵手中,我如今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但既然如此,也算是终于物归原主,哪里有再拿回来……更何况这上头还清晰地刻着黎宵的名字,也不是个适合随便交出去的东西。
阿九先生像是看出了我的想法,接着又补充一句:“少爷还说送出去的东西没有收回的道理,所以请务必收下。”
……送出去的东西吗?
如果我没记错,这东西应该是黎宵躺在软榻上、气不过时随手从腰间摘下用来砸我的,只是因为当时他刚好身上没力气,才掉到地上被我捡了去。
后来少年也确实说过把玉坠送我了之类的话,只不过我没有当真。
一来虽然在黎宵口中这算不上什么贵重东西,但我怎么看都觉得这不像什么寻常物件儿,否则按照黎宵那种眼高于顶的个性,也不至于这么贴身佩戴着。
二来,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上面的名字。一个有主的物件怎么好随便送人。何况又是在这么个地方。若是当真收下了,说得好听点叫信物,说得通俗点就约等于收了客人的嫖资。
诚然,黎宵和我在实际上并没有什么超出寻常范畴的关系,但若是叫旁人瞧见了却不免风言风语。
比如说,堂堂黎家大少爷因为屡次遭到拒绝,而自暴自弃地和追求对象身边的小厮搅合到一起……
我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厮姑且不论,黎宵和兰公子的名声自然会因此受到影响。即使……兰公子以后都不会回来了,我也不能放任这种事情的发生。
可是,阿九先生既然是领命前来,我要是随便拒绝了,也许会让他为难。
想了想,我还是接过盒子道了声谢。
感谢阿九先生专程走这一趟,至于这枚玉坠的事情,下次见到黎宵我会当面和他说清楚。
阿九先生见我随手合上了盖子,忽然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终于什么都没有说。
或许是想到了接下来要说的话,他的神情变得有些严肃。
“还有就是关于兰公子的事情。”
“……”
遗体已经找到了,就在坍塌附近的雪下,埋得很深,找了许久,也挖了许久。
昨天,正是黎宵亲手将兰公子冰封的尸体,从厚厚的积雪深处一点点挖了出来。
动作不快,甚至带着一丝小心翼翼,也许是怕不小心伤到兰公子的尸身。
黎宵用了整整半天的时间,从早晨一直挖到了傍晚,连口热乎饭都没顾上吃。
等到好不容易将人挖出来之后,少年也不许任何人随意靠近,而是用几乎已经失去知觉的双手亲自收敛了尸体,然后又派人连夜运回了城中兰家的一处废置的老宅。
自己也随着车队一起回了城。
据说,黎宵从挖出人之后就很不对劲,看起来失魂落魄的,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最后也没跟任何人打招呼就径自来了这边,也许是想看看兰公子一直生活的地方,但是不知何故终究没有能够推门进去,而是转头进了隔壁的房间。
黎宵来的时候,我正熟睡,他便没有叫醒我。
灯笼也是黎宵让熄的,大概是在雪地里待了太久的缘故,他总觉得眼睛疼,烛火一照更是如此。
至于黎宵喝得那些酒,则是阿九先生特意为自家少爷准备的驱寒的药酒。
看见少年一副不想被打扰的模样,阿九先生便默默退下了。只是他也没想到会出现后来的意外。
听阿九先生这么一说,我算是反应过来黎宵手上异常的冰冷,还有那一身湿重的寒意究竟是从哪儿来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