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紧紧地抱住自己,还是无法控制地打了个哆嗦。
“……你还好吧?”
没想到第一个注意到我的人,会是阿九先生。
看着汉子满脸络腮胡子都难掩关切的真诚脸庞,我摇了摇头。
甚至还努力冲着对方感激地笑了一下,只是从阿九先生的表情来看,我显然笑得并不好看。
黎宵像是突然注意到身后还站着个我。
少年目光闪烁了一下,像是一时间不知道该对我说些什么。
最终,还是他先一步移开了目光。
“带他进屋去吧。”黎宵转头对阿九先生说,“后天常先生会来,在此之前不让他乱跑。”
阿九先生闻言,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少爷,您这是……”
黎宵正色道:“我要亲自走一趟。”
“可您的身体……”
阿九先生似乎还想劝阻,但是被对方短短的一句话堵住。
“要死早死了。”黎宵淡淡道,语气漠然地仿佛在谈论别人的生死。
这个样子的黎宵,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一旁的阿九先生不说话了,黎宵伸手拍了拍男人的肩膀。
瘦削的少年站在魁梧的大汉面前,但似乎并没有显出特别的单薄。他平静道:“这里交给你了。可别让人失望啊,阿九先生。”
似乎没想到少年会这么称呼自己,阿九先生的面上闪过一丝疑惑,随即点了点头。
黎宵又回头看了我一眼,伸手在我的脑袋上随意地摸了一把。
“乖乖听话,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别胡思乱想。”他说,“等我……”
那两个字后面应该还有些别的什么话。
应该是跟兰公子有关的许诺,但他最终什么都没有说,也许是因为连他自己都没有把握。
和黎宵一起离开的是一直在旁边眼巴巴看着的管事,听到黎宵要冒着大雪亲自去搜寻兰公子的下落,他激动地几乎要流下泪来。
立刻表示,楼里也会派出足够的人手,一起加入到这场搜寻当中。
阿九先生尽职尽责地履行着自己少爷的吩咐,因此我只能站在楼上的房间,从窗口张望外头的情形。
雪还在下,风倒是没有那么大了。
我远远瞧见黎宵,他的身边除了包括阿六先生在内的几个随从,还有穿着楼中统一分发的服饰的一队人。
这是我第二次目送一个人离开自己的视线。
相较于那个穿着一袭黑衣,如墨色般荡开在纯白纸面的沈家少年。
站在雪中的黎宵,颜色浅淡得就仿佛要和身后的背景融为一体。但我能清楚地一眼捕捉到他。
他在上车之前,抬起的视线似乎掠过我所在的窗口,我不知道他是否看到了我,但还是冲他挥了挥手。
很奇怪的是,在那一刻在我的脑海中陡然浮现的是梦中师姐的脸。
梦里,站在梅花树下的女子挂着温柔的笑意朝我挥手告别。
而梦外的此时此刻,这个在雪中挥手的人却变成了我自己。
我不知道这是否是某种阴差阳错的巧合,但在心里确实升起了一种难以形容的微妙感觉。
甚至有一瞬间竟生出了想要飞奔到楼下,跑到对方面前,恳求他留下,或者带我一起离开的冲动想法。
但也就在我愣神的那段时间里,那浩浩荡荡的一行人已经彻底走远,再也看不见了。
大雪连着又下了两天,远近的街道都已经被半人高的厚厚白雪所覆盖。
据说,这是过去的几十年里都不曾有过的大雪。
不仅是此处,许多南边的省份也陆陆续续传来下雪的讯息。
我坐在温暖的室内捧着小巧的手炉,想着远在家乡的爹娘。
不知那边会不会也难得下雪……如果是那样的话,他们可还有足够御寒的衣物、木柴和粮食呢?
我原以为这么大的雪,常大夫怕是会晚上一两日,等天气晴朗一些再来。
没想到,常先生不仅自己如约而至,还带上了一身裹得勉强还算严实的常礼。
我很惊讶,他怎么也来了……这么冷的天气,常先生也不怕把这孩子冻着了。
我于是招呼常礼过来,想要把手炉给他,常礼却张开短胳膊短腿,蹦蹦跳跳地奔过来想要抱住我。
我怕他冲得太急,要是不小心打翻了我手里的炉子,回头再烫着自己。
忙不迭地把手炉高高举起。
只是不等常礼真的奔到我面前,就被一只蒲扇般的大手拎了起来,还因为惯性在半空中晃悠悠地转了三两个圈才停下,瞧着跟只晕头转向的小猫崽子似的。
“……是你呀小九。”
待常礼看清楚眼前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之后,没有丝毫的畏惧,反而亲热地打起招呼来。
随即,又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圆圆的包子脸皱了皱,低声抗议道:“好端端的你提我起来做什么,难不成你也跟黎宵那家伙学坏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