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当奈娜闭上眼，面前仍然会浮现利维的脸庞，她的王兄，她人生中曾经唯一权威的、向往的、依赖的、恐惧的、幻想的存在，他们的最后一次会面，他的沉默所彰显的残酷，他离去时留下的冷漠背影，那些景象反复在她脑海中重演，像是刀刃在凌迟她的心。 …… 伯塔猛然晃了她几下后，奈娜才终于逐渐回过神来。她慢慢地拂去脸上的泪痕，捡起被伯塔扔在一旁的羽毛笔，写道：我不能帮你。 奈娜又写下了一行字：还有别的事吗？ 奈娜面无表情地站起来，往高台下走去。 仿佛有人在后面这样喊道，但所有的声音进入奈娜的耳朵，都只变成夏日蝉鸣般的杂音。 高台下的士兵吓了一跳，往上看了一眼，对上伯塔那冰冷得可怕的神情，又赶紧低头站直，装作无事发生。 奈娜失魂落魄地朝着来时的方向走着，直到遇见几颗横在地上的枯木，庞大而狰狞的模样让它们看起来像是某种死去已久的动物的骨架。她找了个稍微干净一些的地方，靠着坐下，蜷缩起身子，然后默默哭泣起来。 此时已接近日落时分，那孤独的金黄圆点逐渐西斜，奈娜看见一排排蚂蚁从干枯得似乎轻轻一碰就能垮掉的树洞里爬了出来。 ……要是世界上有不怎么痛苦的死法就好了。 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来者居然是那天抓住她的雅弗所女子。今天她穿着一条纯白色的裙子，头上缠着一条防风所用的丝巾，除了胳膊上缠着的几个金质臂圈外没有其它任何首饰，却更衬托得她外表冷艳逼人。她骑着一匹英武的白马，马上披着华丽的银饰与刺绣，手上则还牵着另外一匹要更矮小一些的马，那匹马的装饰则要朴素许多。 奈娜警惕地看着她，这个女子明显和伯塔关系不凡，再加上那一晚的事情，她实在无法对她有什么好感。 她轻轻抖了抖手中的缰绳，一旁被牵着的马听话地上前来，在奈娜面前晃了晃头。 奈娜点了点头。 奈娜咬了咬唇，还是有些迟疑。 这个莉莉安似乎非常擅长推测他人的想法，也非常擅长说服人。 莉莉安冲她一笑，“那就再会了，斯卡国来的小姐。路上小心。” —————— 她下马之后，芬尼特原地绕着她转了一个圈，然后就朝另一个方向飞奔而走了。这个细节倒让奈娜有些忍俊不禁，她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有灵性的马儿。 “在外面跑了一天，现在知道回来了？”希克斯坐在书桌后，抿了一口茶，冷淡地问道。 希克斯上下打量了下她这灰头土脸的样子，“给你新买的裙子，才一天就又弄脏了？” 希克斯看到她的这些小动作，只觉得可爱非常，当即面色便柔软了许多，对她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腿：“我没怪你，过来吧，怎么跟只小花猫一样。” 或许男女之间发生了亲密的关系之后，一切都会变得不同，即使是最简单的交流和相处，也能品出一些旖旎和娇纵的意味，成为两人之间秘而不宣的乐趣。 他当然知道大致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他必须要她没有保留地亲口对他说。 希克斯看起来并不惊讶，只是说：“他从小就被惯得无法无天，虽然不笨，但心智还不如一些小孩，做什么事情都只知道走直线。” 希克斯的语气变得有些深沉：“复仇是他现在的目标，人为了活下去总要有什么目标，不是吗？只是我选择为了不同的东西活着而已。” 希克斯摸了摸她的头，“说起来，我倒是有两件事要和你讲。” 他忍不住又亲了亲她的脸，“我今早出门前和路德谈过，那孩子天分很不错，甚至可以说是万里挑一的，我想亲自教他法术，你是他的姐姐，所以我想先告诉你。”似乎是个没必要冒的风险。 她又想到一个一直萦绕在心头的问题，于是趁机写下：他的天分是什么呢。 奈娜身子一僵，好在希克斯并未追究下去，只是慢悠悠地解释道：“他之前每一晚在角斗场能活下来，靠的就是与生俱来的即时恢复伤口的法力，只不过他没有系统性地学习如何运用法术，那一天又实在伤得太重了，所以直接昏了过去。” 即使她想自作多情地认为他恰好情窦初开，也不太能解释他那有些偏执的行为，几乎像是有一些更深层的她所不了解的信念感在驱动着他。 奈娜赶紧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她也确实想不到什么反对这个提议的理由。至少在斯卡王国内部，法术能力是一种罕见且被高度管制的东西，她知道所有被发现有法术天赋的孩子都会被送入法师部接受教育，在成人后，则直接在部内担任相应的职务。经过几百年的变革和发展，法师们的社会角色变得更多是仪式性和宗教性的，斯卡法律也严禁法师们在允许区域之外动用法术，但无论如何，这仍然是极其受到尊重的一个群体。 虽然她其实并不反感这样的性格就是了…… 奈娜眼中带着疑惑，看向希克斯，却被男人突如其来的强势的吻封住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