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1 / 1)

尤拉夜里赶回森林里的营地,心里又在想:“我要不到艾蕾那里解释清楚,她真会以为我是凶手哩。天知道别人是怎样给她讲这次该死的战斗的!” “那一小仗我们与教皇陛下的麻烦还没了结。你该知道我声明的事实真相,就是说,我与这一仗毫无关系。我是第二天在这里,波洛拉城堡才知道消息的。我有理由认为,教皇陛下终究会相信我这一坦诚的声明的。可是奥西尼家族的势力很大。而且人家都说你在这次拼杀中表现出色。奥西尼家族的人竟还宣称有好些俘虏被吊死在树上。你知道这些都是谣传,但我们也要当心别人的报复。” “我从你身上看到了你父亲那种英勇无畏的精神。那种精神使他的名字传遍了意大利。你父亲对我们家族十分忠诚。我希望你也具有这种忠诚。当然我对这种忠诚也有奖赏。下面是我的命令: “另外,我知道,在卡斯特罗圣母往见会修道院,你有个情人。你可到那座小城去呆半个月。不过那里不会没有奥西尼的耳目。你到我的管家那里去,他会给你两百金币。”亲王笑道“凭我与你父亲的友谊,我也得给你出出主意,使你既能成全爱情,又能完成军事任务。你带三个士兵去,都装扮成商人。有一个做酒鬼,专门与卡斯特罗的游手好闲之徒来往,经常请他们喝酒。你可以不时地对他发发脾气。” 平日亲王是那样严厉,此时这慈父般的教诲,让尤拉很感激。亲王见年轻人眼里流出泪来,先笑了一笑,接着他自己的嗓音也有些哽咽了。他从指头上取下一个戒指,给了尤拉。尤拉接过戒指,亲了亲这只创造过丰功伟绩的手。 尤拉向这座由金饰和大理石构筑的宏伟建筑走去,一身激动得战抖。其实,他并未注意建筑物,他只是觉得到了艾蕾眼前。据说,那个大祭台价值八十多万法郎。而他对它却不屑一顾。他看看四十来尺高的镀金栅栏。两根镂空的大理石柱,将栅栏分为三部分。栅栏底座巨大,森森地立在大祭台之后,将教堂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是修女们唱圣诗的地方,一部分向信徒开放。 “的确,栅栏内挂着巨幅黑幔。”尤拉想“但寄宿者也能清楚地看见外面的公众。我离帷幔并不太近,但也能透过它看清里面的窗户,分辨得出细小的窗户结构。栅栏上每根镀得金光闪闪的小柱子上都有一个尖刺,对着出席仪式的人。” 小商人一听这事,马上说:“怎么?给强盗老婆送信!”艾蕾到卡斯特罗才十五天,可强盗老婆的名声却为众人所知了。因当地的居民喜欢议论细节,凡能引仆人们想象的事,都会不胫而走。 在第一封信里,尤拉非常详细地介绍了法彼沃战死那一天所发生的事情。他在信的末尾写道:“你恨我吗?” 尤拉立即回了信。他先学柏拉图的样,骂了一通命运。这种作法当时十分流行。接着他写道: “于是我冒出了一个念头,它对我是残酷的,但实际上却很正确。我想,这倒是个难得的机会,我可以把梦寐以求的幸福来为你牺牲掉。我要得到这种幸福并非不可能。你记得,你倒在我怀里,是那样温柔,甚至你任凭我亲吻,并不躲闪。这时,卡维峰修道院响起念圣母经的晨钟。钟声神奇般地传到了我们耳畔。你对我说:‘为圣母,这最贞洁的母亲,作出牺牲吧!’我本来已有了作出重大牺牲的想法,而这时你与我想的一样,我觉得很惊异。我承认,远处念圣母经的钟声感动了我,于是我同意了你的要求。不过,作这种牺牲也不是完全为了你,也是让我们未来的结合得到圣母玛丽亚的保护。我以为,阻挠我们结合的障碍,不是来自你,变心的女子,而是来自你的亿万家产,高贵门庭。假如没有一种神奇力量相助,这钟声怎么会通过在轻微的晨风中摇曳的树林、翻越迭嶂重峦,从远方传到我们耳里?你大概还记得,你跪在我膝前,我站起来,从怀里掏出我至今随身佩戴的十字架。你对着十字架发誓:无论在何地,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服从我的命令,就像刚才远方传来钟声时,你服从我的意愿那样,倘若违背了誓言,将永远被打入地狱。然后,我俩虔诚地念了两篇圣母经和天主经。凭着你当时对我的爱情,假如像我担心的那样,你忘了它,那么就凭你永远打入地狱的发誓,我命令你今晚在你房里或在修道院花园里接待我。”思想已经感到陌生了,所以我怕摘录多了读者会厌烦。 他心想:“在阿尔巴罗她似乎生气勃勃,而眼前的她却形同死人。” “你没履行诺言,没在花园里见我,过去,听到卡维峰的圣母经钟声,你就很快在我面前跪下。而今天你没有这样做。只要你能够,就忘掉你的誓言吧,而我是忘不掉的。愿上帝保佑你吧!” 天还不亮,尤拉就离开了修道院。他立即骑上马,命令士兵们在卡斯特罗等他一个星期,然后回森林。尤拉失意极了。他往罗马走,每迈一步,他都在想: 他一路上,看见行人,便更感到气愤。于是他催马穿过田野,奔向海边的荒滩。那里遇不到那些样子悠闲,令他羡慕的农民。心情不受他们刺激,他才透出一口起来。这荒凉的海滩与他的情绪十分协调,他慢慢地平静下来,开始考虑自己的悲惨命运。 这种可怕念头一出现,他更加感到沮丧。因为他很清楚了,这个世界上他只爱一个女人。他想,要是对另一个女人吐露一个“爱”字,他一定受到痛苦的折磨。光是这种想法就叫他心碎。 尤拉一阵狂笑后,又泪如泉涌:“她也不见得有什么大的过错。她虽然背弃了我,但还没去爱别的男人。她本来心地单纯而贞洁,误信了别人对我的诽谤。可以肯定,别人在她面前,说我参加这次该死的战斗,是有意寻找机会刺杀她哥哥。甚至说我居心不良,盘算把她哥哥杀死,让她成了那豪门巨富的唯一继承人而我竟那样蠢,让她被敌人迷惑了整整十五天。应该说我如此不幸,是老天剥夺了我对生活的识别能力。我这个人太惨了,太贱了。我的生命对自己和他人,都变得毫无意义了。” 他想:“我现在受这点痛苦,与死后的痛苦相比,又算得上什么?现在她对我已经很冷淡,我死后她会更加薄情。我会看着她扑向我情敌的怀抱,这个情敌可能是罗马某个公子少爷。魔鬼为了折磨我,总要千方百计安排一些最残酷的场面。这是他们的职责。因此,我即使死了,也无法忘记艾蕾,对她的爱情将有增无减。因为这是上帝惩罚我的最有效的办法。” “如果说我铸下终生大错,是由于圣母的感召,那么无比公正的圣母,就不应该赐予某种转机,使我重新得到幸福?” “不,”他嚷起来“圣母不可能抛弃我。既然艾蕾是我的妻子,她的爱情准许她这样做,我的男人的尊严也愿意这样做。那末听到她哥哥的死讯,她就会想到我和她的夫妻关系。她会想,我和法彼沃战场相遇是命中注定。而在这之前,她早就属于我了。法彼沃比我大两岁,精通武艺,孔武有力,远胜于我。有千万条理由可向我妻子表明,这场格斗根本不是我挑起来的。她可能还记得,她哥哥用火枪向我开枪,我也没有记仇。记得我从罗马回来,第一次与她幽会时,我对她说:‘那有什么办法?他是为了维护家族的荣誉。我不能责怪一个做哥哥的。’” 他想:“我真是大笨蛋一个,我完全没理由离开卡斯特罗。艾蕾可能不像我气愤之下想像的那么坏。不,她不可能不属于我。她的心灵是那么天真、纯洁。她的初恋之情就是出自她的心灵。她对我充满了诚挚的感情。她不是曾多次准备与我这穷光蛋私奔,去卡维峰找修士为我们主婚?留在卡斯特罗,我怎么也得与她再见上一面,跟她讲讲清楚。我真是感情用事,使孩子脾气!上帝啊!要有一个朋友当时提醒我一下多好。只隔二分钟,同一件事就有了两种认识。” 亲王叫道:“见鬼去吧。你以为现在是跟我耍孩子气的时候吗?” 她的回信也只一句话:“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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