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白摸索着枕边手机,拿起来看已经是早上九点,他撑起身子,右眼皮跳了几跳。 杨露身边大袋小袋,除了行李箱还有一大堆买给王月萍的东西,她摇摇头:“都带齐了。” 回家路上,杨白看着窗外景色,心想又到了新年——他最觉得无趣的日子。每回新年回家,三个人里只有杨露喋喋不休地讲话,一张嘴皮子翻得起火都炒热不了气氛,可杨露一旦停下来,整个家就陷入死一般的沉寂,杨露便是喉咙冒烟了也要讲下去。 “不累啊,都是哥搬上来的。”话音刚落,杨白正好从阳台走了进来,见到王月萍,俩人俱是沉默了一瞬。 杨白:“嗯。” “妈妈你看,这是我给你买的裙子……” “这件是大衣,哥哥给你买的。” 因为王月萍不回老家,家里就三个人过年,倒也省了走亲戚的麻烦,接下来的日子便是大扫除、贴对联、包饺子云云,年夜饭只有三个人却做了一大桌子的菜,还开了两瓶酒。 杨白走出房间收拾碗筷,王月萍和杨露没想到他醒着,都止了声。杨白像是什么也不知道,面无表情地端着碗筷进去洗,过了一会儿,又从洗碗声的缝隙里听到零星的王月萍的哭声,他心情愈加不好。 戚怀英想必是喝了酒,声音低低沙沙的,仿佛带着醉意:“刚刚才吃完饭,都没时间和你打个电话,晚饭吃了什么?” “吃饱了吗?” 戚怀英轻轻笑了一下:“拍张照片看看,肚子撑圆了没有。” 他话题跨得大,但杨白仍想着刚刚那句不知真假的笑言,所以也没觉得不对,只顺口答:“都行,中式吧。” 戚怀英此时正站在一家空阔店铺内,从残留下来的家具和墙上的山水书法画看,可见得这家店铺的前身是一家中式饭店。戚怀英前段时间让人四处留意地段适宜的店铺,前几天才有了结果,让他找到了这么块清净又不偏僻的地方。他手插着兜在店内外转了一圈,心想外边可以做一片竹林和山水造景,内部怎么设计还得等人来瞧。 但他还不打算告诉杨白,店铺的具体设计到落地装修、还有大大小小的改装都需要时间,估计春季时才有雏形,杨白生日正好在三月下旬,戚怀英打算留作一个惊喜。 “小时候过年,别人的鞭炮放完后还没扫,我们就去挑里边还有线的鞭炮,攒起来再炸。”戚怀英回忆着幼时记忆,记忆里的童真和快乐似乎逐渐回来,染上了他的面庞,“有一次有人看见路边的狗粪便,就把小炮插在上面点燃,炸了之后飞了漫天,我一早就躲得远远的,安然无恙。” “我十二岁以前不在戚家,生活和普通的小孩没什么两样。”戚怀英说道,“等以后有机会再和你细说。” 自作多情又成了笑话,林隽永内心油然升起阴沉的恨意。他转身大步离开,摆在腿侧的两只拳头握到发抖,青筋暴突。 像是拔出了衣服上的一根线头,林隽永又想到杨白只有半边耳洞,戚怀光在国内读书时也只有半边耳洞,而且杨白一身穿戴都是戚怀光的品牌,这件事是众所周知的。 这个想法并非毫无根据,毕竟戚怀英十几岁时才回到戚家,而戚怀光与戚怀英同住的时间总共也就短短两三年,还是断断续续的,这不足以让他们形成兄弟情谊,再者戚怀英对他大哥十分照顾,连情人的穿用都是戚怀光的手笔,这些事情混在一起说给杨白,他未免可以立刻觉察其中的真假,即使杨白没有上当,也能够膈应一下他。 他走到洗手间里拿出手机,在通讯录里找到杨白——这是他托人从咖啡馆店员打听到的,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会看着通讯录里杨白两个字发呆,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原来一切的准备都是为了今天? 杨白过完年就独自回了a市,每天在家里研究菜谱,厨房的橱柜上多了好几张笔记便利贴。这会他正站在厨房里,刚拿出两颗蛋,手机便响了起来。 “你是?”音清清软软的,“戚家大哥举办婚礼,怀英哥让你过来。” “婚礼日子提前了,没来得及说,他现在忙着迎宾接待才让我转述,不然我怎么知道你的号码?”林隽永语气坦诚,“怀英哥连请柬都准备好了,婚礼还没开始,你快来吧。” “哥哥,你在笑什么呀?”一个及膝盖高的小孩问他。 此时的戚怀英似有所感,回过头只对上林隽永灿烂的笑容,那张精致漂亮的脸竟然给人一种阴冷的感觉,甚至在对视上的时候,他的双眼都亮起了光。戚怀英回过头去,不再看林隽永的脸。 戚怀英原本也想带杨白过来参与,说杨白是自己的助理或是朋友就可以进场,但他与林隽永已经彻底撕破了脸皮,他担心林隽永在刺激之下转而去伤害杨白,只好作罢。 戚怀英坐在台下看着戚怀光,对方正满面笑容地看着旁边的新娘,眼角的笑纹深刻,岁月已经让他成为了成熟的男人。 “请新人交换戒指!” 接吻……戚怀英想起林隽永那晚说的话——我不会想和家人接吻上床。细细想来,他虽然喜欢戚怀光,却也只是希望他能留在家里一直做他的大哥,从未有过什么旖旎的念头,因为他认为亲情高于爱情,长远的陪伴比水乳交融的性爱更加真实。 林隽永领着杨白走入,却没有将他带到戚怀英身边,而是站在一个戚怀英看不见、又能让杨白看清台上面孔的位置。他两只手按在杨白的肩膀上,在他身后如幽灵般轻声介绍。 杨白本想拍开他的手,他已经察觉林隽永将他带来的目的不纯,但他听到戚怀英身世这一点,又停了下来。 “这些事情大家都知道,只有你自己想歪了。”杨白冷漠道。 杨白确实疑惑过。他的拳头松了又紧,面上依旧是平静无波的。 冰冷的手指将杨白的脸扶正,面对着台上的大屏幕,戚怀光放大的脸清晰地映入杨白的眼底,耳垂上的耳钉在灯光下闪闪发亮,黑色的珠宝里透出深海般的蓝色。 林隽永被一把推开,幸好他有所准备,赶紧扶住了一旁的柱子,他扭过头,看见杨白已经大步离开。 …… 如果……戚怀英爱他,只是为了通过他去爱另一个人…… 杨白一边搜索出了戚怀光的出生日期,一边开了电脑,蓝色的幽光照在他的脸上,他在键盘上按下一个个数字,手一抖,按错了,他又删去,重新输入正确的数字。 杨白双手撑在桌上,眼前蓝色的屏幕变成扭曲的漩涡,将一切生灵都卷入其中,心跳的声音变得无限遥远,唯有时钟走针的咔哒声逐步靠近,每走一秒都像是催促和质问。他漫无目的地移开目光,看见书桌上那张合照,他伸出手将相框拿起,细细地看戚怀光温柔的笑颜,忽然发觉一切都有迹可循——他轻笑着说可惜他年龄比杨白大,他喜欢听杨白谈起杨露,他书柜里的画册,他给杨白报的钢琴课…… 他来到卧室,随意从衣柜里扯出几件衣服塞进行李箱。站在家门口外,他最后看了一眼客厅,毅然关上了门。 但他非常需要一个人冷静一段时间,而在这个戚怀光设计的屋子里,他无法冷静。 今夜已经是第四天,这些天戚怀英发的信息他都有回复,只是回复得都比较简短,好在他以前聊天就是这个没话说的风格,戚怀英也没觉察出什么不对劲。 杨白将烟摁在烟灰缸里熄灭,手又去摸烟盒。烟盒轻轻的,他看了一眼,里边已经空了。 杨白心想,爱情——姑且把戚怀英和他的关系当作是爱情吧,他被爱情滋润得太好,竟然不知不觉中 他十几岁就进了社会,烂人烂事遇过不少,曾经也会因为一点小事烦得一周都黑脸。成年后他就沉稳许多,因为心情不好就无法专心工作,没做好工作就会挨骂,于是他自然而然学会了疏散坏心情。但他没想到戚怀英竟然把他打回了原形,买来一盒又一盒的烟却越抽越烦,不做点什么事占用身体,林隽永说的话就会循环播放。 杨白低骂了一句,将丢在床上的外套穿上,带着房卡下了楼。 “走廊上又没人,你怕什么?” 胡连搂着一个及肩膀高的小嫩模,他喝得半醉,色迷迷地在酒店走廊上就开始在怀里的柔软身躯上乱摸一通,那小嫩模娇嗔不已,又偷偷用屁股蹭他,把他的心挠得痒痒的。一只大手直接从衣摆摸了进去,撩起布料开始揉捏。 胡连啧了一声,不耐烦地往前边看了一眼,恰巧看见杨白从房间出来。 “你先去房间里待着,我一会过来。”胡连将房卡塞给嫩模,蹑手蹑脚就跟在了杨白身后。 杨白比过去任何时候看起来都更加冷冽和阴戾,只见他从冰柜里随便拿了几瓶啤酒,然后很快又到了前台付款。胡连一直偷偷举着手机拍摄,不料杨白只指着收银员身后那一墙的烟要了一盒,旁边摆着避孕套的架子他看也没看一眼。 胡连看他走出店门,赶紧把篮子丢回门口,又跟了上去。一出去,杨白竟然不见了! “卧槽!”胡连被吓了一跳,瞪着眼睛看向传出声音的地方。这地段没有路灯,店与店之间的缝隙小道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他半惊半疑地朝着那团漆黑挥了挥手,没得到回应。他又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惨白的灯光一下照亮了杨白毫无表情的脸。 杨白眼睛被他的强光晃了一下,不舒服地眯了一下眼,又问道:“说话。跟着我做什么?” 杨白嗤笑了一声,是很明显的嘲讽的语气,胡连捏了下拳头,又说道:“没想到你这么饥渴,有戚怀英一个不够,还要在外边找人……” “你以为我像你一样满脑子除了鸡巴没别的事干吗?”杨白冷声嘲讽,“公司都破产了还有心思在大街上像条狗四处撒尿,闲着没事干就去卖屁股挣点钱,看能不能救一下你的公司吧。” 杨白听见他默默走开,顿觉无趣,同时又有些懊悔——他的情绪又失控了。对胡连这种人根本没必要浪费口舌,直接无视他转身离开就好,何必给自己增添几分不愉快?而且……假如戚怀英真的要和他散了,他岂不是给自己立了仇敌。 而在他身后,胡连已经红了眼睛,他手里举着刚刚从路边找来的半块砖头,在听见杨白动作的那一刻就扑了上去,手里砖头狠狠砸在了杨白的脑袋上! 清晨七点,小店店长打着哈欠将卷帘门抬了起来。店内的小狗跟在他脚边,哈哈地吐着舌头。忽然,它停下了脚步,像是皱着眉头般动了动鼻子,随后便跑出了店,不知道窜入哪个地方汪汪吠叫。 八点,送早餐的服务员推着推车来到8023房敲了敲门,许久都没有得到回应,于是他调转了车头,继续往下一层走去。 下午两点,小嫩模来到前台退房,正无所事事地趴在那儿玩手机,便听到旁边的服务员说8023房的客人不在房里,但行李都还留在里面。 戚怀英站在车边正要上车,身后戚怀光跟上来:“不多待一天再走?今天回明天回也就一天的差别,爸晚上还说要在庭院烧烤呢。” 戚怀光懂了他的意思,笑道:“你真是……谈个恋爱,性格大变啊。” “路上小心。”戚怀光喊道,目睹着黑车消失在街头。 等到了家门,他莫名地感到异样,院子里没有什么变化,却总让他觉得哪里不同,也许是离开了几日所以才显得陌生,他按下心中不安,走入家中,屋子里安安静静的,仿若没有一点儿人气,戚怀英看见茶几上只剩一点水的水杯,叫了一声:“杨白。” 他微微皱起眉头,敏锐地察觉到房间内少了东西。视线扫过周围,他忽然发觉一直放在衣柜上方的行李箱不见了。难道是还在老家没有回来?他掏出手机打给杨露,杨露很快接了电话,却说杨白早就回去a市了。 “没事。”戚怀英不想让她担心,暂且瞒了下来。 戚怀英意识到, 茫然和疑惑一齐袭来,他有点转不过来般,慢慢在床上坐下。微皱的床单没有残余的体温,冰凉得像从来没有人躺在上面过,戚怀英冷静下来,给杨白拨打电话却只收到忙音。他又让李维辛去查彭航的电话,而彭航也说杨白没有来找他。 李维辛很快便发来了银行流水记录,上面显示着杨白的行动轨迹,他五日前就已经离开了家中,最后一条消费记录显示他在西奈尔酒店,李维辛说道:“杨先生的房号是8023,但是……他们说,杨白人不在酒店,房内只有行李,而且他们也联系不上杨白。” 戚怀英盯着衣柜里的衣服,问道:“杨白家的贷款,都还完了?有没有什么漏的?” “酒店什么时候起联系不到杨白的?” 戚怀英慢慢躺倒在床上,他试图寻找那股淡淡的薄荷味道,但一无所获。 “说。”戚怀英闭了闭眼。 杨白缓缓睁开眼,随之而来是令人反胃的昏沉,他下意识地想蜷缩一下身体,却发觉自己的手腕被捆住了。他低头看去,自己的脚也被几条粗粗的绳子捆着。 瓷砖地板冰冷潮湿,周围有洗手台、马桶和洗衣机,空间不大,看起来像出租屋里的浴室。杨白心想自己应当还在市区里。就是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了——窗户都被拆开的纸箱给贴住,看不见外面的天色。 这个陌生人看起来二十出头,眉眼阴沉狠戾,神情像极了杨白从前见过的那些蹲在街头的混混。杨白看了眼水和面包,问道:“你想做什么?” 杨白暂且不想惹怒他,于是乖乖张嘴,任他喂自己面包和水。等吃完了,男人将垃圾收走,转身要离开。杨白叫住了他,说道:“你们想要多少钱?” “你再说一句话,我就把你舌头割了。” 接下来都是如此,男人带着东西进来喂他,喂完就走,一句话也不说。到了大概三天,男人喂完东西后却从口袋里掏出几样东西,杨白还没看清,那人就拿着东西往他嘴上一贴,封住了他的嘴,末了狠狠扯了一下把胶带扯断,把杨白的脸颊肉扯得刺痛了一下。随后又用布将他的眼睛蒙住,绕到后脑勺绑得死紧。 汽车发动的声音很明显,杨白思绪万千。后悔也来不及了,他现在所能做的就是保住自己的小命,祈祷有人报警。 他从鼻子里叹出一口气。 男人绑完后站起身,毫不留情地把胶带从杨白嘴上撕下来。杨白被疼得抿了下唇,在心里骂了句脏话,开口道:“胡连在哪?” 胡连摸了摸头发,终究走到了室外抽烟。他焦躁不安到几天几夜都没睡好。 李宏力原本姓胡,从小就不爱读书,只爱跟着社会的大哥们混,后来中学毕业就进了社会,一开始是给别人看场子,后来变成了打手,前几年治安没那么好的时候,常常带着刀子和别人打群架,没少去警局喝过茶。家里人管不住他就将他赶了出去,胡宏力也就改了姓。只是胡连前些年恰巧与他遇上,李宏力帮了他一把,于是胡连也时时帮衬一下他。 “没死,先带到我那边去。”李宏力说道。 “我自首,总能判轻一点吧!” 胡连虽然人不正经,但总归是个遵纪守法的,李宏力这句话说得轻而易举,却像一道霹雳劈进他脑袋,吓得他都不敢说话。 “所以他只能乖乖给我们送钱,等我们拿到钱就直接走人。”李宏力说道。 “你还管他们做什么?一群只管花钱不管赚的。”李宏力多多少少知道胡连公司的那团糟事,语气毫不客气,“等你有钱了,到时候躲在外地几年,风头过了还能娶个新的老婆,这不好?” 李宏力拿着杨白的手机,刚刚他让杨白说出了密码,现在他解锁了杨白的手机,在他微信和通讯录李翻看。 “你是要钱吗?……我家穷得很,找我妹妹也没用。”杨白虽然被蒙住了眼,但剩下半张脸都是惨白的。 “要不我给每个人都发一遍吧。”李宏力说道。 该手机的主人杨白在我手中,赎金七千万,二十四小时内把钱送到,否则就送他去死。 空气里弥漫着很浓厚的烟的焦油味。 这包烟就是那时买的,老板说有更好的烟,但他还是要了杨白买过的最便宜的烟。 刚开始时,杨白身上总是萦绕着这股淡化了的烟味,到后来,杨白身上已经很久没出现过烟味。杨白没在他面前抽过烟,他此刻只能靠想象去填补这缺失的画面,冷淡的面孔掩藏在飘渺的烟雾后,朝他投来轻若鸿毛的一眼,落在戚怀英心里却变成一座雕像。 “哟,这么快就有人回复了,戚怀英。”李宏力扯着嘴角笑了一声,“他不信你被绑架了啊,来,你给他说句话。” “杨白?” 他听到戚怀英的呼吸停滞,随后又问:“你现在还好吗?” 他看了眼绑匪写在备忘录上的字,跟着念:“不要报警——然后……告诉我妹妹。” 深夜的警局里坐着好几个人,戚怀英和李维辛来到时,除了彭航还有一个长得精致漂亮的男生,自称段清祺。戚怀英到时他一脸泪痕地坐在那儿,鼻子还一抽一抽的。 其中一个女人站了出来,她看上去近四十岁,面上的皱纹让她有一种历经沧桑的沉稳气质,“你好,我姓秦,叫我秦警官就好。你已经回复了那条短信是吗?” “你有听到绑匪的声音吗,是不是你认识的人?” “银行八点半营业,那只能等他再打电话来的时候进行定位了。” 而房间外,几个警察窃窃私语:“戚怀英,是不是那个什么公司的?” 室内,秦警官正要开口,戚怀英的手机忽然响起。 “接吧。”她点点头。 秦警官见他结束了,第一个问题便是问他和杨白什么关系。 空气静了一瞬,她又道:“先前的笔录里,你说的是朋友关系?” 秦警官点了点头:“你对他的人际关系了解吗,他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 “那——有没有可能是你的仇家借他寻仇?比如生意上的竞争对手。” 他忽然又想起更多:“那个人和杨白曾经闹过矛盾。” 戚怀英道:“胡连。” 戚怀英和那自称小雪的目击者坐在警察局的电脑前,看着刑警浏览档案。不一会,刑警在一页档案停下:“胡连的亲戚里有个叫胡宏力的有前科。” 另一个人放下手机道:“刚刚再联系了酒店附近那家店的老板,他见过胡连,那天晚上胡连是跟着杨白进来的,杨白走了他也跟着走了。” “小刘,打电话给胡连的家人。”秦警官果断道,“胡连是临时起意绑架,他家里人不一定知道他做了什么,看看胡连这些天有没有回家。” 刑警说明了来意,但没提绑架,只说胡连失踪了,女人沉默了几秒,立刻大叫道:“我就知道他肯定是跑了——” “你舅舅呢?” 脚步声越来越近,有人停在了 “这就是戚怀英的小情人?”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声音。 杨白心下一紧,便知李宏力是找了帮手过来。这个念头刚闪现出来,他便觉得眼睛上的布条被人一扯,他下意识地闭紧了眼,一只手掐住他的脸颊左右摆了一下,力度大得他骨骼发疼。杨白睁开眼与一双阴森的眼对视,那人轻笑道:“长得也还行吧,没想到有钱人还好这口,比我们这些穷鬼会玩多了。” 杨白等他松开自己才发现这人的眼角到脸颊居然有一道疤,他猜测这刀疤脸是李宏力的老大,因为李宏力对他说话还颇为尊敬:“我说明天要取钱的时候我会提前一小时给他电话,要他时刻做好接电话的准备。” “你在哪打的电话,这儿?” “傻子!”刀疤脸一巴掌盖他头上,“手机可以定位的知不知道,假如他报警了,就这会儿警车已经开过来了。” “带上车,换个地方。”刀疤脸朝着杨白扬了扬下巴。 杨白点点头,跟着他们走出了废弃厂房。月光如霜照在大地上,杨白看见一辆载货小车和一辆小汽车,刀疤脸带来的两个小弟按着他往小汽车走,看样子是要抛弃载货车了。上了车后,杨白被他们压着头防止看见窗外的景色,道路不似之前平整,颠簸的时候杨白的胸腔都会压上膝盖,杨白心道不知道又开往哪个荒无人烟的地方去了。 “哥,我还没跟我舅说呢。”李宏力说道。 而此时的胡连正在某个宾馆里醉生梦死。身材姣好的女人骑在他身上摆腰扭臀,他舒服得直哼哼,不一会儿就射了。他搂着女人躺下,抽着一根事后烟,呵呵笑了起来。 胡连笑着点了点她的鼻头,说道:“我要发大财啦,哈哈!等着哥给你买名牌包。” 鏖战一夜,胡连凌晨忽然尿急。此时正是凌晨三点四十多分,他洗完手忽然想到绑架成功后钱怎么分的问题,于是他拿起手机,给李宏力发微信。 “操!”胡连骂了一句,冲回房间捡起地上的裤子就穿,床上的女人听到动静迷迷糊糊地问道:“怎么了?” “胡连出来了,你们跟上,保持距离,不要惊动他。” 他还没骂完,身后忽然亮起大灯,随之而来的是几个人大喊:“警察,举起手来!” 这里是一个自建的小平房,地上很多灰尘,应该许久没人住过了。杨白坐在床垫上,两只手被紧紧捆住,闻言只是冷冷地看了那人一眼。 杨白:“是没你们违法犯罪的有脸,毕竟也不是谁都有机会坐牢的。” 看来是狱友出来后又勾搭在一起了。杨白移开视线,又去看另一个倚靠在门口抽烟的矮壮男人。这人比马脸沉默得多,到现在都没说过一句话,见杨白盯着他看,他抬起手用两根手指指了指眼睛警告杨白,于是杨白收回了视线。 杨白闭上眼睛,恨不能把耳朵也一起闭上。在他看来,马脸这种人就算有钱了,也一定会变成他口里的对社会毫无益处的人。 “关你啥事?” “是啊,”李宏力拧开瓶盖喝了口水,不知从哪买来的,“我家里人看不惯我做的事情,把我赶出来了,我就改姓了。去年恰好遇到我舅就联系上了,他偶尔会给我一点生活费。” 杨白慢慢地开口:“一开始绑我的只有你和你舅舅,结果现在你想独吞又把他一脚踢开,真够‘义气’啊,连给你生活费的人都这么不留情面。” 果不其然,他说出这似有别意的话后,气氛凝了一瞬。紧接着,那李宏力将手里的水往他脸上扔去,杨白躲得再快,依旧被水瓶重重砸在鼻骨上,里边的水哗啦啦倒了一身,冷得让杨白一哆嗦,紧接着又感到鼻子一热,竟然是鼻血流了下来。 杨白是在挑拨离间不假,虽然被泼了一身水,但李宏力的反应却恰好应证了他内心的慌张,正是因为害怕其他人会被挑拨,所以才着急着用怒气来证明自己。这起码能说明李宏力与其他三人并不是熟悉到交心程度的关系。 李宏力也平静下来,他看了眼手上沾到的鼻血,随便往身上一抹说:“妈的,我再去买一瓶。”了,我和李宏力把人带到厂房后,我太害怕了,李宏力就让我走了,等我再联系的时候他早把我拉黑了。” “我,我也不知道啊,我又不是他爸!” “我想想,我想想……”胡连哭得脸都红了,他吸着鼻子一边哭一边想,忽然说道:“有了,我上一次给他生活费的时候,本来想给他介绍个工作,他说不用了,自己准备和兄弟一起去挣钱,但我不知道他兄弟是谁。” “李宏力被关了好几年,能认识的兄弟都是监狱里的,去查一查。” 窗外天色逐渐变成鱼白色,已经到了新一天的清晨。 秦警官看着那张资料上的脸,她的瞳孔一缩,沉声道:“李钢城,持枪抢劫犯。” 李钢城是惯犯,反侦察能力强大,警方只能寄希望于在面交现场将他捉拿。 这与警方预设的一样,绑匪不会将真正的交易地点告知给他。戚怀英将纸条收好,坐上了车,掉头驶出了城市。而警方在戚怀英身上安装的定位器正持续将他的移动轨迹传送给警局,借着夜色的掩护,车子在没有路灯的黑暗大道上快速行驶着,像是无声行进的军队。 男人从瞄准器里与戚怀英遥遥对望,随后他看着戚怀英走进了酒店,才放下了枪。 “杨白。”戚怀英沉声呼唤,而黑暗中某处传来声音:“停下,别动。” 而酒店之外,几道身影缓缓从酒店背后爬上二楼。 “去摸一下他身上有没有藏东西,或者穿防弹背心。” “你把箱子推过来,推到中间。” “给他把脚上的绳子解了。” 杨白缓缓地走向前,看不见箱子在哪,他每一步都走得很谨慎。戚怀英忽然开了口:“箱子就在前面一步,别摔了。” “操,你直接踢过来。” 而此刻,悄悄从酒店背后打开窗户爬进来的警方正在一二楼的楼梯拐角处静静等候,这里是一块死角,上面的人看不见下面,下面的人也看不见上面,黑暗中只能靠脚步声分辨来者的距离,当马脸走上二楼的那一刻,他的眼睛还未分析出黑暗里的画面,身体就已经被人按倒在台阶上,下巴磕在坚硬石头上发出闷响,马脸痛叫一声,立刻引起了楼下人的注意。 在他喊出来的这一刻,四面八方都跳出影子似的人,电光石火间李钢城和李宏力已经被按倒在地,他身上携带的手枪被刑警缴下,两个人被死死摁着,搜寻身上隐藏的武器。而戚怀英在这期间早已搂住杨白将他往外带离。 戚怀英并没有回答,沉重的身躯压在他身上。周围有脚步声赶来,大声道:“有人被枪击了,快过来!” “杨先生,我来换药。” 那天夜里,戚怀英带他离开时遇到了从二楼跳下来逃跑的绑匪,大概是觉得逃跑无望,绑匪抱着死也要拖一个人下水的心理朝杨白开了枪,戚怀英及时将他扑倒,子弹却打在了他身上,险险穿过心脏,幸好救治得当,戚怀英已经脱离了危险期,现在转移到病房休息。 杨白点点头,放下戚怀英的手走了出去。天色已晚,他坐上了公交车,在摇摇晃晃的车上拿出手机开始回复信息——他的微信有四十多条,其中大多数是杨露发的,他昨天一天都守在医院里没心情看手机,现在正要回复,才回了几条,手机就没电关机了。他将手机扣在膝盖上,看着窗外的街景。好像泡在海水里,咸咸的海水堵住了他的耳朵和喉咙,任何声音都是闷而模糊的。他只是轻轻地抓住林隽永的手腕扯下来,然后对他说:“别吵了。” 杨白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移回了视线,心想如果可以,他也希望躺在急救室里的人是自己而不是戚怀英。 杨白该说:理解。但他就是没有动动嘴皮的力气,这句话也没有说出口。 公交车停了下来,电子女声播报站点。他下了车,慢慢地走向金舟山庄。冰冷的晚风刮在他的脸上,鼻腔很快就干得发疼。走了快十多分钟,杨白才到了他和戚怀英的别墅门口,进去后灯都不开,他直接躺在床上闭上了眼。 翌日早,杨白收到李维辛的信息,说戚怀英醒了。 戚怀英却看见了他,说道:“进来。” 林隽永扭头看戚怀英,脸上是不可置信的表情。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杨白问。 杨白不知道该说什么,干巴巴道:“抱歉。” 杨白摇摇头,说道:“我是真的觉得抱歉,对你的大哥也是。” 杨白讶异,比他反应更大的是林隽永,林隽永直接站起来道:“怀英哥,你知道你昨天在急救室里的时候,这个人连眼泪都没有掉一滴,他甚至眉头都没皱一下!” “劝不劝结果都是一样的,死亡都不能阻止我,其他人的反对更不能。” “好吧,你好好休息,我带隽永先回去了。”戚怀光站起身,拉着林隽永出了病房。林隽永出门前还回头看了戚怀英一眼,仿佛还有许多话想说。 杨白点了点头,看着眼前会动的戚怀英,像是要一一铭记在脑海里,仔仔细细地看着——那天夜里,他扯下布条看见戚怀英惨白的脸和紧闭的双眼,他温热的血液流到杨白身上,到现在都记忆犹新。 杨白顿时便觉得鼻子一酸,他俯下身,将嘴唇贴上戚怀英的,熟悉的唇瓣相碰立时便黏在一处,唇齿不设防,舌头轻而易举地拥在一处,依靠交换唾液来反复确认爱人的气息。杨白两只手撑在枕头边上,舌尖一点点摸索过他排列整齐的牙齿、上颚、柔软的黏膜,才不舍得从中抽出。戚怀英身体不似平常,这样一番亲吻下来还有些气喘,他看着杨白伏在他的身上,轻声问:“现在可不可以告诉我,当时为什么自己搬出去了?” 杨白说到末尾,道:“如果早知道会这样,我……”宁愿直接回老家。 杨白抬起头,愣愣地看着他。他这一生第一次从别人嘴里收到“爱”这个字。 “在一起那么长时间没和你说过我爱你,所以让你弄不明白了,是我的问题。”戚怀英握紧了他的手,“但以后有事情要和我说,别自己悄悄走掉,好吗?” 门外李维辛适时地敲了敲门,说道:“戚总,粥快凉了。” 直到李维辛的声音打破了病房里的凝滞,杨白起身:“我去开门。”手从戚怀英掌中抽离,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慌张,起身时甚至被凳子绊了一下,又很快稳住身子,朝门口走去。 杨白恍然:“进来吧。” “记者那边没写出什么,但是微博上的自媒体就比较麻烦了,都使劲……”他本想说使劲造谣,但一想杨白和戚怀英又确实存在关系,一时半会也不知道这话该怎么说下去。 “老夫人希望全网删除这些贴子,以免损坏您和公司的形象,但公关那边觉得这样处理反而容易引起网友猜测,最好还是做个从容大方的表态。” “好的。”李维辛点点头,又道:“有杨先生在这里照顾,我先离开了。” 杨白看着他,许久问道:“为什么,忽然……” 他濒死时的跑马灯,杨白占据了大部分。从昏暗包厢里杨白轻得仿若吐息的呼唤,上床时他被汗水打湿的侧脸,许愿时摇曳烛光里的朦胧眉眼。他还未一一细看,就陷入了无边无界的混沌黑暗。戚怀英便待在这里度过漫长的一天。他推开门,有些老旧的木门发出吱呀的声音,抖落下一片灰尘。 他支起戚怀光的旧画架,在质感厚实的纸上打下草稿。他想要画什么?他应该想画戚怀光吧。他开始动笔,可惜他画技不精,也不知道绘画需要参考,只凭着自己的想象和记忆去描绘,他像从前一样在画布上铺陈鲜明亮堂的颜色作为主调,背景要是金黄的麦田或是向日葵海,蓝色的天空上要飞过一行鸽子,远处会有雪白圣洁的教堂。而背景的中心站着戚怀光——他画了几笔,却觉得十分陌生。 他干脆放弃目的性的绘画,让画笔随心而动。于是渐渐的,他的画布上出现一片深沉而幽邃的夜空,并不是纯粹的黑,里面掺杂着神秘的紫色和有些阴郁的蓝色;又出现了一条黑色的河水,河面上有一轮白色的月光,因被夹在黑暗之中,显得它仿若在发光。最后他画下了一个在河岸边上站立的人,那人一身都溶入水似的黑暗,唯有皮肤是白的,他只露出小小的侧脸,静静看着河底月光。 这张脸没有红润健康的肤色,而是没见过太阳似的冷玉般的白;也没有一双带着笑纹的亲切的下垂眼,而是冰冷而警惕的,眼尾微微上扬着,面无表情地看人时会让人觉得他不想搭理你。他的唇色淡薄,说不出什么甜言蜜语,但亲吻的时候冰凉而柔软,让人不愿放开。 他忽然意识到这是杨白的脸。 他稳住脚步,忽然眼前场景变换,他站在敞开的地狱之门面前,门外幽幽的树林是陪审的观众,细细簌簌地讨论着接下来该死的人是谁,黝黑的枪口仍冒着烟,因为刚刚开火而发烫,包裹着绝望疯狂恨意的滚烫子弹毫不犹豫地冲杨白而来。 人们常说副驾驶位是最危险的位置,因为遇到车祸时司机会下意识将自己避开,副驾驶位的人就成了直面撞击的炮灰,这是人体趋利避害的本能。 他曾经对林隽永说世人把爱情看得太重要,可轮到了他自己,也不能免于情情爱爱的俗气。 杨白却自己醒了,他揉了下眼睛,睡眼朦胧看见戚怀英坐在床边,问道:“怎么回来了,东西忘带了?叫我拿给你就好。” 杨白表情有些疑惑。 杨白却也微笑起来,说道:“嗯,我也爱你。”不过他说完就皱起了眉头:“你怎么穿成这样?” “穿得像霸道总裁。”杨白坐起身来捏了一下他的外套,发觉质感不错,“这是新作的造型吗?” 杨白抬起脸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戚怀英忽然发觉这个杨白比他认识的杨白情绪要丰富一点、阳光一点。而杨白也同样问道:“你是谁?” 戚怀英握住他的手腕,目光沉沉地看着他。杨白也盯着他,道:“和演员谈对象就这一点不好,我有点分不清你是不是在演戏了——你到底哪来的?” 俩人对了一阵答案,才发觉这个戚怀英对这个杨白简直不像身处在一个世界,杨白不认识戚怀英的公司,戚怀英也没听过他和杨白合拍的第一部电影。 戚怀英闭上眼,表示自己非礼勿视,一边觉得这个阳光版的杨白也很有意思。假如杨白从小生在一个普通的家庭,健康幸福地长大,也许也会和这个人一样。 杨白换好衣服坐在床边,和他保持着一个陌生人的距离,让戚怀英有些不习惯,但还未等他默默品味这股淡淡的悲伤,就听到杨白问道:“在你那个时空里,我和你还是一对?” 戚怀英思考了一会儿:“还没追。” “……一开始是,我包养他。” 戚怀英便简单地说了一通他和杨白的经过,阳光版杨白听完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道:“那个世界的我这么悲惨。” “我被枪打中了,可能濒死,或者死了。”戚怀英说道。 戚怀英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门下忽然又响起了开门的声音。杨白与戚怀英对视片刻,按兵不动,却只听到那脚步声居然朝着二楼走来。杨白睁大了眼睛,忙扯着戚怀英站 “你先躲进去!”杨白道,“万一是我的戚怀英回来了,看见我房间里藏了个和你一样的男人就完了。” 戚怀英听得出那是他的声音。 “这么勤快。”那男人先夸了一句,才回答:“回来拿个东西。” “……没啊?” “我可以解释,你看过蜘蛛侠平行宇宙吗?” 他没拦住,衣柜门被打开,里面空无一人,只有一堆乱糟糟的衣服。杨白愣愣地看着里面,戚怀英也皱起了眉头,说道:“我刚刚觉得这里有人在看我。” “但香水味你怎么解释?”戚怀英回头冷淡地看了他一眼,握住他的手腕将他往床上带,杨白毫无抵抗就被他压倒在床上,戚怀英的嘴唇贴在他的颈窝处磨蹭,“不管怎么说,该好好罚你。” 实际上,在男人打开衣柜前,戚怀英肋骨间忽然爆发出针芒刺眼的白光,像是心脏在他体内燃烧,那白色的光逐渐变大,转眼就吞噬了眼前的一切,视野里变成白茫茫的一片,直到视线聚焦,变成了医院的天花板。 记忆回到现实,戚怀英看向杨白,说道:“梦里有人告诉我,你需要这句话,所以我醒了,第一个想的就是要找到你。” 戚怀英尚能动手,自己端起碗喝,问他:“你吃早餐了吗?” 这粥不知道哪家酒店的,做得十分美味,俩人一下分吃掉了一碗粥。杨白起身想把碗收好,戚怀英却叫住了他:“放在那,有人来收。你来这里躺一下。” 于是杨白爬上了床,侧着身子和他挤在一起,戚怀英将他搂入怀里,问道:“眼睛下面有黑眼圈,你这几天没睡好。” “那趁着现在睡一会儿吧,”戚怀英将他往怀里带了一些,贴得紧紧的,好像再也不愿分开,“你不在的那几天我也睡不着。” 进了病房,王月萍拉着杨露到了床前就说:“快谢谢领导。” 杨白和戚怀英都没反应过来,她又开始鞠了第二个。杨白赶紧去把杨露扶起来,低声道:“说谢谢就可以了!” 王月萍于是没继续让杨露鞠躬道谢,杨白搬来两个椅子让她们坐下,自己则坐在另一边听她们聊天。杨白给王月萍的说法是戚怀英是他的领导,自己在他底下一个小公司里做清闲文职。刚聊完杨白的工作环境,王月萍就聊到了杨白的打工史上,说他最开始找的工作都是零碎工,不包吃住,活多钱少,脏兮兮地回家吃完饭就得赶紧睡觉,第二天天还没亮就得出门。 “他十七岁的时候进了我们那儿一个五金厂,有天忽然和厂长的侄子打架,几个男的站在旁边拉都拉不住,鼻血还流着,还想继续打。”王月萍苦笑了一下,“他得罪了人,那人说要开除他,又说自己爸爸人脉广,有的是办法让他在这里找不到工作,以后谁都不敢要他。” 可王月萍现在好像在替他卖惨,于是他不自在极了,忍不住说:“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没什么好说的。” 杨白有些尴尬,戚怀英看了他一眼,嘴角扬起一个不明显的幅度,安抚道:“三十岁前都是发展事业的黄金期,其他事情不急。” “杨白工作努力,升职是早晚的事情,阿姨您放心。” 王月萍不知道他和戚怀英的关系,看起来就只是单纯地巴结领导。但对杨白而言,自己好像是仗着关系想从戚怀英那里占便宜,即使戚怀英不会这么认为,杨白也觉得别扭。 杨白被她说的话一噎,忽然觉得无比心累。只有求别人的本事,你们看不起我也是应该的。替你们争取的东西你不肯要,那你就自己看着办吧,我也累了。” 杨白忍不住追了几步:“急着回家吗?在这里吃顿饭再走也行。” 杨白无话可说,几乎算得上是气馁地看着她们离开。 “怎么心情不好了?”戚怀英看着他脸色。 “我明天就出院回家。” “现在在医院也只是吃药,在家也可以。”戚怀英牵过杨白的手轻轻摇了摇,让他坐在床边,“之前堆的工作也该处理一下,在医院不方便。”? 杨白不知道这些事,只是点点头顺着他的动作在床边坐下。 杨白将果篮拆开拿出一个苹果,忽然想到曾经在网上看过的小兔子苹果的教程,便开始实践,倒也简单,削出来几个白净的小兔子,他扎了牙签递给戚怀英吃,自己也吃了一块,很快皱起眉道:“卖几百块钱,结果这么酸。” 杨白愣了一下,问道:“他找你打我的小报告?” “……是吗。”杨白却不太信这个说辞,隔那么远哪能闻到他身上的味道?但他也没有继续追究的意思,毕竟都过去那么久了,李维辛后来对他也客客气气,他早就放下了。 第二天出院,李维辛开车来接,俩人一早就收拾好出院。 实际上也就消毒和上药,并不费事,但戚怀英还是将药递给了他。杨白在他对面坐下,戚怀英自觉脱下了上身睡袍,露出精壮健美的上身,可惜杨白此刻无暇欣赏,他的目光落在那缝合的伤口上,只一眼就心悸不已,指尖轻轻落在那块皮肤上轻轻摸过,沉默无言。 上完药,杨白正要将药箱拿出房间,戚怀英却抓住了他的手腕,在他唇上落下一个吻。 杨白忽然挣扎了一下:“等下,你的伤——” …… 戚怀英说不碍事,杨白却放心不下,于是现在就是他骑在戚怀英的腰上,臀肉夹着没入大半的性器小幅度的吞吐。之前不是没有做过这个姿势,但那回还是戚怀英在主导,这次戚怀英只是将双手放在他敞开的大腿上,十指微微分开,缓慢地抚摸着大腿和他的腰,感受着他看似冰冷如玉、实则如丝绒的皮肤触感。杨白腰上和耳背后都有一颗小小的黑痣,大概杨白自己都不知道,而那黑痣正好在他凹陷的腰窝,戚怀英的拇指卡在那里轻轻按揉。 戚怀英细细看着杨白的眉眼,他脸上的表情是冰融后的模样,春水化作汗水从他的额上滑落,又化成情欲的泪水盈在眼眶闪烁,面上的淡淡潮红是春日的花开。他眼神很专注,十分正经,像是做什么重大的思考,但实际上只是在和戚怀英做爱,这样的认识让戚怀英情欲有些高涨。 这种快感比从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这是一场灵肉融合的做爱,在戚怀英向他坦诚之后,所有的快感有了爱的加持,更加深入人心,仿佛每一次顶入都是一句我爱你。 杨白上身倾了过去,与戚怀英吻在一处,下身又缓缓动作起来。渐渐黏腻的水声在股间响起,杨白无法专心接吻,自己离开了戚怀英的嘴唇。戚怀英的手从腰部滑落到他背上搂着他,嘴唇在他胸膛上亲吻,牙齿轻轻摩擦着杨白的乳头。 “盯着我看做什么……” “会把床点燃。”想象了一下做着做着床忽然着火,两人光着屁股滚下床找水和灭火器的样子,杨白忍不住笑了。 “嗯……什么烟?” 杨白低头看向握住自己性器的手,这只手宽而大,有着坚硬的指节,适合拿着珍贵的钢笔签字,适合拿起漂亮的茶杯饮茶,适合做很多 戚怀英只是握着轻轻套弄,主要还是靠杨白骑着他的性器前后摇摆时能与掌心摩擦获取快感,杨白向前挺胯时,那根性器也重重挤入戚怀英的掌心,戚怀英会在他顶入时加大握力,仿佛紧紧吸裹住他一般,在杨白往后退时又会握紧拳心摩擦他敏感的顶端,不一会就让杨白前头湿漉漉地吐着清液,滴滴答答落了戚怀英腹上一片透明黏腻的湿滑。 杨白动作愈发熟练,快感也源源不断地涌入俩人的大脑。戚怀英的呼吸也粗重起来,低声道:“动快点,宝宝。” 到最后高潮前的时刻,戚怀英也忍不住向上挺腰,将性器深深嵌入杨白体内。杨白浑身肌肉绷紧,大腿死死夹住戚怀英的腰部浑身哆嗦个不停,在体内被滚烫的精液灌满的同时,前边的性器也一跳一跳地喷精,因为许久没做,精液颜色近乎乳白、十分粘稠,一股连着一股喷了近三分钟才算是交完了货。杨白累得趴在戚怀英身上,也不管那些精液又抹在了自己身上,只是失神地喘气。 杨白过了几秒应了:“嗯。也不算吵架,我没想和她吵架。” “你和她关系不好?”戚怀英问。 “打你?”戚怀英蹙起眉头,脑海里浮现出那女人典雅温婉的模样,像是怀旧电影里文青最爱描述的那类白月光,“我看她不像是这样的人。” “和我说说吧,”戚怀英指尖点了点他的脸颊,“我想知道。” “那段时间她压力很大。不能和家人诉苦也没有朋友,情绪一上头就会打我。” 杨白感觉到戚怀英搂着他的力度紧了一些,“她经常生气,打麻将输钱、同事说的话踩了她的痛点、或者是我走在家里没穿拖鞋,都能被抓起来打一顿。” 戚怀英侧过身将他抱进怀里,下巴抵着他的头顶,手掌在他背上轻抚,像是无声的安慰。杨白低低笑了一声:“我长大后就没再哭过。可能泪水在小时候就哭光了。” “那个男人经常带我和我妈出去玩。我们去码头坐船看海,去游乐园坐旋转木马,一起去大商城里看电影逛街,我多看了一眼的玩具他都会买给我,冰柜里有一层专门放给我买的雪糕,我妈只许我每天吃一根,但他会在晚上偷偷再拿一根给我吃。” 杨白说完,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后就没再说话。 杨白半晌没说话。就在戚怀英以为他睡着的时候,杨白含着笑意的声音响起:“好肉麻。” 戚怀英没再说什么,用更加用力的拥抱回应了他。 绑架案轰动一时,对外的说法是绑匪意图绑架戚怀英却绑错了人,杨白的信息一点也没泄露出去。这件事在热搜上挂了一两天就被明星的花边新闻给盖了过去,一切又恢复了风平浪静。 戚怀英发了个[好看]的表情包,是只毛茸茸的兔子,与戚怀英的画风很不相符,是从杨白这里存的,杨白又是从杨露那里存的。 -下午我去接你。 下午四点半戚怀英的车就停在咖啡馆外了。杨白怕他等久了,在后厨做了杯拿铁,打包好后跑到车外敲敲玻璃。车窗摇了下来,戚怀英问道:“可以走了?” 杨白回到店里,晴姐拍了拍他肩膀,下巴朝着那辆车扬了一下:“谁啊?” 他眼睛里又浮起一层笑意,像是漂浮在海面上的球,压下去又顽固地顶上来,“找我出去过生日的。” 戚怀英昨晚就和他说了今天出去给他过生日,不过没告诉他具体怎么过。杨白的想象力很匮乏,记忆里见过最豪华的生日会是林隽永那次请当红歌手来表演的级别,最简单的就是他从前煮完泡面加颗蛋当长寿面的过法,但对于他这个实用主义派来说,生日吃顿饱饭就满足了。 “没有没有。”彭航忙道。他看起来状态好了很多。 “怎么不进去等?” “……” “吃吧。”杨白忙道。 吃了快一个小时,戚怀英侧耳在杨白耳边道:“我去一下洗手间。” 几分钟后,房间内的灯光忽然暗下,原本还在讲笑话的kiki忽然闭上嘴,有些惊恐:“怎么了?停电吗?好黑!” kiki鼓着掌开始唱生日歌,彭航后知后觉地跟上。这样的场景太温暖,杨白感觉泪腺在失控边缘,但因为其他两个人的歌声太难听,他又有些想笑,呈现在脸上变成一个古怪的表情。戚怀英对他说:“许愿吧。” 饭席散了后,kiki还打包走了多出来的那一块蛋糕,随后各自打车离开。戚怀英因为开车没喝酒,杨白喝了不少,不过他酒量好,此刻还是清醒的。等他们都坐上车,戚怀英看向他道:“走吧。接下来过只有我们两个人的生日。” 还没到门口已经听到溪水漱石的声音,走进去后入眼是片片竹林,瘦影深浅不一,微微晃动,禅意自淌。小径弯弯绕绕,戚怀英领着他走过仿古的水榭长廊,人工湖的中间有座亭子,周围散布着浮萍和荷花。 戚怀英牵着他的手继续走,绕过一座嶙峋假山,一座江南水乡风格的屋子出现在眼前。屋檐下的风铃被风吹过,发出一阵叮叮铃铃的清脆声音,像玉石碰撞声。俩人在这停留了一会儿,戚怀英领着他往另一条路走,没走多久就到了另一间屋子,虽然外表也是仿古的建筑风格,但里面是现代化的厨房,看牌子就知道是高端货。 “给你的私厨店,但是还没修好,正式开店估计还要等一段时间。”戚怀英走到他身边,“你喜欢吗?” “没事,来这里吃饭也不是为了吃美食的。”戚怀英捏了捏他的耳垂,“谈生意的时候我就把人带到这里来,这样也有客源了,你只需要在有人时做个菜就好,这样既不需要雇人,也不会太忙。” 杨白靠在料理台上,双手搂着戚怀英的脖子与他亲吻,热情令两人的欲火如烟的灰烬落在疯长的草原之上,顷刻间从零星半点烧成一片连绵不绝的滔天火海,火舌向上攀升舔舐夜空,将寂静如渊的夜晚映照得亮如白昼,恰如他们此时相通的心意,也同样光明正大地在爱抚深吻中彼此交递。 杨白喝了酒,原本情绪就有些兴奋,多巴胺疯狂分泌,他的心跳加速,呼吸乱得无法控制,他也没想控制。 吻了片刻,戚怀英脱下西装外套垫在料理台上,随后将杨白抱了上去。杨白顺着他的动作张开腿,裤子挂在一边的脚踝上。他的性器顶端已经有了一点湿意,戚怀英伸手捋了一把,然后不知从哪里拿出了润滑油的分装拆开,杨白无暇去问,因为料理台太滑、底下还垫着衣服,他身体容易往下滑,此刻只能自己抱着腿保持稳定。戚怀英将润滑油倒在手上,用手心温度温热了一会儿便揉开,沾在指尖上送进杨白敞开的入口。 过了片刻,戚怀英才将性器掏出,那根性器并不像他的主人那般看起来从容不迫,而是如一柄出鞘的刀刃蓬勃欲发,跃跃欲试。伞状的冠头抵上湿润的穴口,立即受到了热情的夹道欢迎,他抱着杨白的腿,缓缓顶入他体内。 明明夜里还不热,俩人身上已经渗出了细汗。戚怀英待杨白适应后便挺着胯肏开了,杨白被顶得一耸一耸,几乎抱不住两条滑滑的腿,却被戚怀英往外拖了一下,屁股连着腰都悬在了空中,浑身的着力点只在戚怀英的手上和他撑在在料理台上的手臂。失去重心的惊慌之中,戚怀英撞上了他的前列腺,猝不及防的快感激得杨白上身松了力气,整个人倒在台上,被戚怀英握着腰深顶狠肏。 “啊、啊……哼嗯,慢一点……”因为两人各自有工作要忙,他们做爱的频率不算高,但每次做爱的快感都让杨白难以忍受,戚怀英虽然性事上颇为体贴,但动作十分狠戾,每回肏进来时都像要捅穿腹腔,甚至会在小腹上撞出形状,把杨白逼得摇头晃脑,床单都揪得移了位,只能断断续续地在呻吟中与他说话,“太深、呃、啊……” 杨白只是一句下意识的抒发,戚怀英却总是回答他,不知是正经还是存了逗他玩的意思。而且戚怀英不知道从哪一次的性事上发现杨白的耳朵敏感,之后做爱时就喜欢凑在他耳边喘息和说话,而杨白真的十分吃这一套,戚怀英在他耳边吹口气,都能让他浑身颤得不像自己。 杨白闭紧了嘴,被顶了几下后终于泄了气,道:“……喜欢……” “喜、喜欢……”对他说,“别的也要告诉我。” …… 杨白的脸还是红的,冷静过后有点为自己的放浪而惭愧:“以后不要在厨房做这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