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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跨年(1 / 1)

杨白见到彭航的时候,他正一脸灰暗、佝偻着背坐在角落,杨白小跑到他桌边,那双颤抖的眼珠子定定地看了他片刻,才张了嘴:“白哥。” “疼,流了好多血,我用好几张纸巾去擦。” “不要!我不想上新闻,不想被全社会知道我……”彭航立刻激动地反驳,“如果这样,我还不如去死!” “白哥,我一旦停止思考,我就会想起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我到现在都不敢回去,害怕看见那张床,害怕每一个三四十岁的男人……你说,我这样子,还怎么正常地活下去?” 彭航愣愣地看着杨白,紧绷的肩膀终于松懈下来:“……但是我也不想告诉医生。” 他站在店门口外给戚怀英发了短信,很快戚怀英给他拨了电话,第一句话就问:“你去医院做什么?” 戚怀英的声音放松了一些:“我让李维辛去接你。” 彭航的肛门确实受了伤,所幸伤得不是特别严重。他不肯回到出租屋,杨白只好将他带回金舟山庄的别墅,彭航看见这栋房子的时候都忘了自己的伤痛,惊讶道:“白哥,你住别墅啊……” 他给彭航收拾出了房间,便退了出去,好让他给自己伤口上药。他趁着这时间点外卖,正费心挑选着口味清淡的,忽然听到楼上传来东西砸在地上的声音,他忙赶上去拉开门,彭航缩在床上浑身发抖,他的手机则躺在地上,屏幕都裂了缝,上面显示着黄泽明的来电。 “你是……杨白?你让小航接我电话,我和他道歉,昨晚是我喝糊涂了,把他认成女孩了。” “我……是我不对,小航,但我是真的喜欢你才——” 杨白甚至来不及阻挠,彭航就把手机摔了出去,直接关机了。他自己则蹲在地上抱着头发抖,刚刚的凶勇全凭一腔怒火支撑,一挂了电话,潜意识的恐惧又后知后觉地赶了上来。杨白将他扶起坐在床上,对他道:“没事了,别怕。” 杨白安慰了一天身心俱疲,正坐在客厅沙发上闭着眼休息。直到一只手摸上他的脸颊,在他下巴挠了一下:“门口多出来的那双鞋是你的?” 他和戚怀英说了来龙去脉,末了疲惫地靠在沙发上,“也有我的错,我早应该让彭航离开那个男的。” “他不愿意报警。”杨白摇摇头。 “我等他醒了再问问他吧。” 晚上六点多彭航醒了,杨白在他房间待了半小时,终于说动了彭航。俩人下了楼,彭航看见一个气质非凡的男人正坐在沙发上看笔记本,仔细看了一会才想起是那天和杨白一起吃饭的男人。 彭航回到出租屋,抖着手从口袋里拿出钥匙开门。屋内却与他今早离开时的样子不同,那些沾血的纸巾和床被都不见了,只有桌上几瓶空酒瓶提醒着他昨夜的噩梦。他不知所措地站在一边,对跟在身后的警察说:“他把东西都收走了。” 彭航点点头,退到门边,看着几个人在他屋内翻找。 “拆开看看。” 总共拆开来有十几条内裤,彭航的拳头握得嘎吱作响,说道:“这……这是我的……” “……不是,我的只有三条,其他的不是我的。” “好像也有我的。”他说道。 回家的路上,彭航咬牙切齿地骂着:“死变态……怪不得从前总是动手动脚!难怪那天我说和你出去吃烧烤,他也非要跟过来……” 进了别墅,戚怀英自然而然地脱了外套。彭航看他动作娴熟,问道:“这是你朋友的房子吧,你和你朋友一起住?” 彭航瞪大了眼睛,与此同时,戚怀英的眼睛也看了过来。 “哦。”彭航呆呆地点点头,他从前只在新闻或者网络里见过同性恋,却没想到自己的身边也有——当然,黄泽明在他心里算作变态那一挂。 等彭航上了楼,戚怀英从后边抱住他,含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对象?” “是,我只是没想到你会和你的朋友公开。”彭航也不是会说三道四的人。”杨白被搂在怀里,鼻尖都充斥着戚怀英身上的淡淡气味,他又继续道:“等杨露高中毕业,我也会告诉她的。” “也可以,但是为什么?” 杨白稍微推开他:“就为了这个?” 杨白发现戚怀英表面看着正经,内心却不尽然,大概从前只是惯于端着高位者的姿态,谈了恋爱后也变得与普通人无异。可一想到他这普通人的一面只在自己面前展现,又让杨白心里暖乎乎的,像被奶油填充了。 彭航离开的时候,状态已经比刚开始好了许多,起码可以说笑了,只是一个人时便会陷入沉闷的氛围里,但无论如何,阴霾不会被吹散,只能靠他自己从乌云底下走出去。 三十一号的夜晚,戚怀英终于如愿以偿,和杨白在新家的床上亲热了一回。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此时正是零点零三分,他们竟然在这张床上做了五个小时。 杨白也说道:“新年快乐。”话毕,他便爬起身想要去洗澡。他每回做完这事就赶着去洗澡,不喜欢身体黏黏的感觉。 也不是不行,况且这样听着戚怀英的声音很是享受,杨白便安静地趴在他身上,与他一起看着窗外升起的一束束烟花。 新的一年到了。 想起那小嫩模收了钱还敷衍得很,叫床都叫得有气无力,胡连心中恨恨想:一群卖屁股的小贱货、狗眼看人低的婊子……早知道就不该付钱,这种吃男人鸡巴的贱人,只配赚个打车钱。 他穿好衣服退了房,外边寒风阵阵,他将拉链拉到最顶上,遮住冷飕飕的脖子。接下来去哪儿呢?他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他这几个月都是如此——自从借遍了所有可以找的人后,他自认为自己已经尽人事,再也做不了其他的。 正嘀咕着,胡连忽然瞧见一个眼熟的人。那人穿着件长长的黑色羽绒服,依旧可见得他身材高挑,虽然只看得见侧脸,但那模样和这清清冷冷的气质……他不禁念了出来:“杨白。” 胡连恶狠狠地瞪着他,却依旧靠近了他,道:“巧了啊,杨白。” “等等,等等!”胡连跑到他前面拦住他。 “我听说,戚怀英对你很好?” “我缺钱啊,戚怀英对你那么好,你帮我求求情,让戚总借我一点。”胡连身躯肥胖,杨白一时还拉不起来他。 杨白见他居然都求到了自己这里,想必是曾经找过戚怀英却被拒绝了。他心里烦躁,却又顾及着杨露还在商城里买奶茶,不知几时就会出来找他,杨白不想让杨露被搅进这些事。他只好压下情绪,冷声道:“戚怀英说不的事情找我也没用,滚远点!” 好巧不巧,此时杨露的身影从商城大门出现。杨白心里一跳,当即就将胡连踹翻在地,对着旁边巡逻旁观已久的保安说道:“这人是个神经病,把他弄走!” 他双目赤红地瞪着杨白离去的方向,心里“贱人”“婊子”的来回车轱辘,一个婊子攀上高枝就当自己是人了,要不是戚怀英,那天晚上杨白就该跪着给他舔脚,哪来今天这好日子?不过是他好运而已,死贱人…… 胡连一边咒骂着杨白,一边想象着杨白私底下如何撅着屁股在戚怀英胯下婉转求欢的下贱模样,心里勉强得到了几分平衡。是谁啊?” 杨露前几天放了寒假,在杨白这住几天,等新年了再回家。杨白带她出来逛逛,哪里料到会遇到胡连光天化日地发疯? 戚怀英给杨白转了一大笔钱,让他带着杨露四处玩玩,出去旅个游也不错。但杨露说想要一家人一起出去旅游,杨白听了就沉默了,这事也就不了了之。 而此刻,戚怀英正坐在餐厅内翻看菜单,一边问道:“嫂子有什么忌口吗?” 戚怀英嗯了一声,加了一些菜便将菜单放下。视线重新投到对面的人身上——戚怀光又变了模样,锁骨长的头发烫得卷卷的,耳朵上多了几个耳钉,但是眉眼依旧是温温柔柔的。他身旁的女人留着直直的长发,戴着眼镜,俩人依偎在一起,气质却很是般配。 戚怀光对艺术的追求可谓是疯狂,为了能够继续在国外深造,他和家里吵得不可开交,因为家里希望戚怀光可以继承公司,而不是去搞乱七八糟的艺术——从前戚怀光还年轻,他们可以纵容戚怀光不务正业,可戚怀光已经快三十岁了,是时候走回正轨了。 戚家引以为傲的大少爷竟然做出翻窗逃跑的事情。戚家父母不愿丢这个面子,只好对外声称是他们允许让戚怀光出国继续深造艺术,私下继续与戚怀光对峙,而戚怀光知道自己若是答应了继承公司,那么下一轮的逼迫就是让他把对艺术的热爱割舍掉,所以他咬死不肯回去,甚至放话说断绝关系。 戚家人并非没有犹豫过,但一考虑到戚怀英始终姓戚,且他们也不希望自己多年经营的心血砸在自家人手上,况且戚怀英作出了保证:公司一定会由戚怀光的孩子继承,于是这场争吵终于解决了。 他不否认自己喜欢过自己的哥哥,戚怀光是家里唯一对他好的人,他希望戚怀光幸福。所以即使他不舍,他依旧偷来了戚怀光房间门锁的钥匙;戚怀光的账户被冻结,他就帮戚怀光订下了机票;他知道戚怀光想要追求艺术却也不愿割舍亲人,于是他替他接手了家族的责任,至此,戚怀光得到了他想要的生活,戚怀英如愿以偿。 戚怀英心想,只要戚怀光找到了恋人,他就会逐步退回到弟弟的位置,永远爱戴着大哥。 而戚怀英手里积攒到快溢出的爱迫切地需要转移的对象,他开始答应与各类男女的会面,可没有一个人让他满意,直到那一天,他在车里看见摘下头盔的杨白。雨珠顺着他额前的碎发滑落,在空中划过他湿润的嘴唇,杨白朝车内看了一眼,那一刻的对视,让戚怀英惦念了许久。 手机震动了一下,戚怀英解锁,看见杨白的问候。他打了几个字回复。 戚怀英不知道自己露出了什么表情,只道:“什么表情?” 戚怀英笑了笑,坦然道:“确实是有了。” “我往年都赌不是,今年赌是,偏偏就输了。”嫂子埋怨地戳了一下戚怀光,“你出老千了吧?” 戚怀英静静地看着哥哥和嫂子的打情骂俏,内心稀奇地平静,同时脑子里想起了杨白,不知道他今天做了什么? “等适合的时间吧,”戚怀英道,“再相处一会儿。” “他不爱拍照。”戚怀英听到这句话,忽然想起自己都没存过杨白的照片。 戚怀英笑了笑:“哪里需要等到明年,等结完婚,嫂子什么时候都能回来。” 杨白摸索着枕边手机,拿起来看已经是早上九点,他撑起身子,右眼皮跳了几跳。 杨露身边大袋小袋,除了行李箱还有一大堆买给王月萍的东西,她摇摇头:“都带齐了。” 回家路上,杨白看着窗外景色,心想又到了新年——他最觉得无趣的日子。每回新年回家,三个人里只有杨露喋喋不休地讲话,一张嘴皮子翻得起火都炒热不了气氛,可杨露一旦停下来,整个家就陷入死一般的沉寂,杨露便是喉咙冒烟了也要讲下去。 “不累啊,都是哥搬上来的。”话音刚落,杨白正好从阳台走了进来,见到王月萍,俩人俱是沉默了一瞬。了。” 杨白微微低头进了门,将袋子都放好。杨露拿着她买给王月萍的礼物,拉着王月萍坐在沙发上一个个拆,杨白则是进了自己的小房间,在床上躺下。 “这么漂亮……那件是什么?” 杨白翻了个身,闭上眼睛。那件大衣其实仍是杨露挑的,他只是负责付款而已,几年前便是这样,逢年过节杨露都是一个人买双份礼物,说是自己和哥哥一起送的,王月萍和杨白心知肚明却没有揭穿,这一点大概是他们母子唯一的默契。 杨白至今对喝酒还有些阴影,自不奉陪,自己吃完了便去洗碗。见她们不知要喝到什么时候,干脆先进房间休息一会,过几个小时再出去收拾。他躺在床上,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醒来时仍听到王月萍在说话,她在说:“你哥还是恨我,我真是心寒哪,养了十几年的儿子这么对我……” 这种烦闷的心情一直到戚怀英打来电话为止。杨白看见他的来电时,烦闷就已经消了半数,再听见戚怀英的声音,心情又彻底好了。 “随便做了几盘菜,还有一些剩的家里人包的饺子。”杨白靠在窗台上,磕了一下手里的烟,几点火星在夜空中落下。 “饱了,剩了很多,撑得实在吃不完了。” 杨白一时不知戚怀英是认真的还是开玩笑,于是没有做出回应。不过几秒,戚怀英便自己换了话题,说道:“你喜欢中式餐厅还是西式?” “嗯。”戚怀英应道。 戚怀英有意为杨白弄一家私厨店,有客人来时才开个灶,没客人的日子就闭店。等店开张了,他自己带着朋友客人来这边谈生意,自然而然也能给杨白带来客源。 俩人随意聊了几句话,杨白那边忽然放起了烟花。小县城里不禁烟花,一到夜里孩子们跑出来,摔炮、黑蜘蛛、冲天炮轮着放,劈里啪啦的声音此起彼伏,还有他们大喊着“发芽的猴”的回音。戚怀英已经许久没有听过这样热闹的动静,一时颇有些怀念。 杨白有些意外:“没想到……你也会做这些事。” 戚怀光的婚礼在一周后举办,邀请的都是各路亲朋好友,林家也在其中。林隽永来时,正遇上戚怀英接替戚父的位置在门口迎宾,面对面时,林隽永本以为戚怀英多少会主动破冰,对他笑一笑或是问候一声,可戚怀英只是平静地看着他,眼里没有半分波澜。 内心仍然咀嚼恨意,林隽永又碰上了戚怀光,对方主动来打招呼,林隽永只好放下内心的情绪,假笑着与他闲聊。聊着聊着,他的目光投在戚怀光的耳上,耳垂上正戴着一颗小巧漂亮的耳钉,黑里透蓝,晶莹剔透,很是眼熟。他想了许久,忽然想起自己在哪见过——生日晚宴那天,杨白正是戴着一模一样的耳钉来的。 他忽然有了一个可笑又可怕的想法:戚怀英喜欢他哥哥。 林隽永已经兴奋到听不清戚怀光在说什么,他努力抑制住颤抖的手,脸上露出乖巧的笑容:“大哥,我去一下洗手间。” 他拨通了电话。 陌生号码,但显示是a市的,杨白于是接通,听到那边清朗的嗓音:“你好,是杨白吗?” “我是林隽永,你应该还记得我。”声音清清软软的,“戚家大哥举办婚礼,怀英哥让你过来。” “婚礼日子提前了,没来得及说,他现在忙着迎宾接待才让我转述,不然我怎么知道你的号码?”林隽永语气坦诚,“怀英哥连请柬都准备好了,婚礼还没开始,你快来吧。” “哥哥,你在笑什么呀?”一个及膝盖高的小孩问他。 此时的戚怀英似有所感,回过头只对上林隽永灿烂的笑容,那张精致漂亮的脸竟然给人一种阴冷的感觉,甚至在对视上的时候,他的双眼都亮起了光。戚怀英回过头去,不再看林隽永的脸。他大吃一惊。 想到此,无端的,他的右眼皮跳了起来。 提到大哥,戚怀英最先想到的仍是作为青年的戚怀光,那时戚怀光的头发没有留长也没有烫卷,耳朵没有这么多耳洞,手上除了手表什么也没有,穿得干净又整齐,一下便满足了戚怀英对“哥哥”这一剪影的幻想。 戚怀光执起女人的手,珍重而认真地将戒指戴上对方无名指,一推到底。随后他们在众人面前接吻。 可唯独对杨白…… “这人就是戚怀光,戚怀英的哥哥,你应该知道他,你穿的衣服、戴的这枚耳钉,都出自他之手。”林隽永冰凉的手指弹了弹杨白的耳钉,像毒蛇的舌头爬上耳垂,“怀英哥对他大哥很好,你知道为什么吗?噢……你大概还不了解戚怀英的身世吧。” “他是私生子,十二岁才被接回戚家,因为是小三的儿子在家里不受待见,亲戚孩子都欺负他,只有戚怀光对他好,所以他喜欢戚怀光,喜欢得不得了,戚怀光会弹钢琴,戚怀英也跟着去学,只不过后来太忙所以没继续;戚怀光喜欢艺术,戚怀英就主动接过公司让他可以尽情去追梦;戚怀光开画展,戚怀英就过来捧场,花了一大笔钱买他的画;戚怀光灵机一动又想去设计服装,戚怀英就把每一季的新品全都买回来——你说,怀英哥是不是对他哥十分痴情呢?” “先别急着反驳啊。戚怀光去年三月忽然带女朋友回来,还怀孕了,在此之前谁也不知道他谈了恋爱,连戚怀英也不知道,所以我们都很惊讶。”林隽永低笑了一声,“但没过多久,他身边又多出了一个你……他私生活干净,这么多年来谁也近不了身,偏偏在戚怀光回来后找上了你,你难道就没疑惑过,想攀上他的人数不胜数,为什么唯独挑中了你?” “当然,是因为你长得好看,但只是好看不够。” “他应该没说过,你和戚怀光……长得很像吧?”林隽永轻笑着,“尤其是戴上了同一个耳钉后,从侧后方望过去,简直是一模一样啊?对了,戚怀光从前也只有左耳打了耳洞。巧不巧?” 杨白推开他之前,他还又加了一句:你可以回去找找看戚怀英的电脑,看看密码是不是戚怀光的生日。这句话同样是编的,不管杨白敢不敢去证实,都会和那句“你和戚怀光长得很像”一起橡根针扎在他的心上,越动刺得越深。 杨白回到家中,没有开灯。他靠在门上,耳边回响着林隽永说的话,他知道林隽永目的不纯,他的话不能全信,但是偏偏他说得许多话都能对应上现实,戚怀英找上他的时间点、半边耳洞、同款耳钉……这些巧合又该如何解释? 杨白捏紧了拳头,径直走向戚怀英的书房。他的电脑就在桌上,如等候已久的潘多拉魔盒。 清脆的一声,是他按下回车键的声音,随之而来的是熟悉的开机的旋律。电脑的桌面毫无保留地展示在他面前。 电脑倏然熄屏,整间书房彻底陷入黑暗。杨白猛然吸了一口气,将相框扣在桌上走出了房间。 戚怀英做的这些事既可以是暗恋多年,也可以说是兄弟情深,他内心愿意相信戚怀英。 杨白最终找了一家价格适中的酒店入住。 戚怀英说他后天在家里吃过午饭便回来,于是杨白便打算明天中午再去退房,等戚怀英回来后俩人面对面谈。 他不常抽烟,烦闷时抽一两根,和戚怀英在一起后基本没碰过,但这几天总时不时想起林隽永的那些话,一烦就要摸烟盒。 他十几岁就进了社会,烂人烂事遇过不少,曾经也会因为一点小事烦得一周都黑脸。成年后他就沉稳许多,因为心情不好就无法专心工作,没做好工作就会挨骂,于是他自然而然学会了疏散坏心情。但他没想到戚怀英竟然把他打回了原形,买来一盒又一盒的烟却越抽越烦,不做点什么事占用身体,林隽永说的话就会循环播放。 杨白低骂了一句,将丢在床上的外套穿上,带着房卡下了楼。 “走廊上又没人,你怕什么?” 胡连搂着一个及肩膀高的小嫩模,他喝得半醉,色迷迷地在酒店走廊上就开始在怀里的柔软身躯上乱摸一通,那小嫩模娇嗔不已,又偷偷用屁股蹭他,把他的心挠得痒痒的。一只大手直接从衣摆摸了进去,撩起布料开始揉捏。他的手道:“有人!” 他的酒一下醒了一大半,杨白怎么会住酒店?难道是背着戚怀英还在外面找了一个?他心念一动——假如他弄到杨白偷吃的证据,不就可以威胁杨白替他去找戚怀英借钱? 胡连一路跟着杨白走出酒店,一直到附近最近的小店里。杨白步履又急迈得又大,胡连差不多得小跑才能不跟丢,等进了店门都出了一额头的汗,他随手从店门口拿了个小篮子,隔着一排货架观察着杨白的一举一动。 妈的,没想到杨白看着清高,私下偷人还不戴套。 人呢?!胡连又往前走了几步,想看看杨白是不是已经走到前边去了,旁边黑漆漆的巷子里却忽然冒出一句冰冷得不似活人的声音:“你跟着我做什么?” “哎哟卧槽。”胡连又被吓了一跳,把手电筒关了。 “你……你还敢问我?你在外面偷人,戚怀英知道吗?” “还是说戚怀英厌倦你把你赶出门了?你给他肏了那么久,他连套房子都没给你,你也真够便宜的。” 胡连怒目圆睁,没想到杨白这人骂起人来这么尖酸刻薄,几乎句句都踩在了他的痛点上!他气得浑身发抖,杨白以前不也是个卖屁股的,卖屁股卖出尊严了还敢来嘲笑他,起码他过去的钱都是靠自己挣的!狗仗人势的贱人! 但话已出口,覆水难收。杨白心里烦躁,也转身离开。 黑暗里传来沉重的倒地声。 “旺财!叫什么呢,别叫了。”店长赶紧追了出去,循声找到了店边的小巷子里。旺财正摇着尾巴,在地上嗅闻着什么,他走上前,只看见地上一片干掉的深得发黑的红色。他吓了一跳,将狗抱在怀中回了店里。 十二点,酒店大床房内,舒舒服服睡了一晚的小嫩模才懒懒地起身,胡连昨晚压根没回来,不回来也不说一声,害得自己熬到凌晨两点才敢睡……小嫩模翻了个白眼,起床化妆打扮,光鲜亮丽地带着房卡下去吃午餐。 “我看看,8023房……杨白……手机号……”前台小姐在座机上敲下号码,话筒里只有一阵忙音,几次打过去都没人接,她嘀咕道:“奇怪,不接电话啊。” “一天的差别听着不多,但多一天就是多三顿饭。” 戚怀英也只是淡淡一笑,随后便恢复正色,说道:“走了。”弯腰坐入车内。 实在太久没见,戚怀英惦念杨白,昨夜就有点失眠。他给杨白发消息说自己今天下午就回来,杨白没有回复,也许是在忙。他没有放在心上,闭眼小憩。 他走到厨房,橱柜上贴着几张便利贴,写得是些潦草的菜谱步骤,看来杨白在这段时间里正研究做菜。他轻轻笑了,又往楼上走去,推开卧室门,床上的被子凌乱地团在一边,他在里边转了一圈,卫生间里也没人。 “怎么了?”杨露问。 他随意拉开衣柜,满满当当的衣服挤在一起,却少了几件深色的衣服。他心中一滞,快步走到书桌前拉开抽屉,杨白放在里边的证件全都不见了。 茫然和疑惑一齐袭来,他有点转不过来般,慢慢在床上坐下。微皱的床单没有残余的体温,冰凉得像从来没有人躺在上面过,戚怀英冷静下来,给杨白拨打电话却只收到忙音。他又让李维辛去查彭航的电话,而彭航也说杨白没有来找他。 李维辛很快便发来了银行流水记录,上面显示着杨白的行动轨迹,他五日前就已经离开了家中,最后一条消费记录显示他在西奈尔酒店,李维辛说道:“杨先生的房号是8023,但是……他们说,杨白人不在酒店,房内只有行李,而且他们也联系不上杨白。” 戚怀英盯着衣柜里的衣服,问道:“杨白家的贷款,都还完了?有没有什么漏的?” “酒 “下午两点开始就一直无法打通电话,他们送餐的服务员说早上八点时也没人开门。”李维辛说道,“我已经让人去查监控了。” 不知过了多久,李维辛开口:“戚总……” “今早八点正好是他们酒店监控录像重置的时间,所以找不到监控。”李维辛的声音也不太平稳了,“我再找几个人去问问周围有没有人见过杨先生。” 回忆缓缓回溯,杨白想起那一记可怕的闷响,心有余悸。要不是他身上那外套的帽子够厚给他垫了一下,他又恰好听到动静回了一下头,否则被砸中后脑勺,他现在已经见阎王了。 浴室外忽然响起脚步声,声音来到门前,门锁解开的声音响起,惨白的灯光瞬间侵入昏暗的浴室内,照亮了杨白带血的脸庞。杨白只看见一个高瘦的人影逆光站着,却并不是胡连。那人见杨白醒了,一句话也没说,而是在他身边蹲下,放了一盆水,和一袋面包。 那人并不理会,将面包拆出来一片,送到杨白嘴边。杨白并不张嘴,他便用力掐住杨白的下巴,狠声道:“不吃就等着饿死。” 见对方不回答,杨白又说:“我头被砸破了,你们不带我去医院看看,不怕我死了?” 杨白安静地目送他离去。 杨白被他拽着后领拖出去,杨白感受到他把自己带出了室外,身下不断响起水泥地摩擦的声音,随后男人停在了什么面前,杨白被他拽着站起来一推,倒在了一块平面上,那人又提起他的脚踝往里面一丢,随后便关上了门。 躺在死寂般的黑暗之中,杨白却想起戚怀英离家的那个早上。他站在门口,要走时又忽然回头,招手让杨白过去。杨白走到他面前,戚怀英低头在他眼下的脸颊处轻吻了一口,对他说一个人在家要小心。 不知过了多久,杨白甚至睡了一觉,直到货箱的门被打开,他又被人拽着拖了出去。这个地方是一块平地,而且很宽阔,杨白被拖拽了许久,随后那人扯着他坐在了一把椅子上。紧接着,他感觉到男人正在把他绑在上面。 而此刻,胡连就在他不远处站着,听到杨白的声音,他与男人对视了一眼,男人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出声,自己则说:“不认识你说的胡连,这里只有我。” 那天晚上一时冲动,他以为杨白被自己弄死了,站了近十分钟都没敢动一下,脑袋一片空白,恰巧这时自己的侄子李宏力打电话过来。 胡连把这件事说给了他听,李宏力便开车赶来,翻找杨白身上的证件和手机。胡连心惊胆颤地看着他动作,问道:“怎、怎么办?他是不是死了?” 杨白被他们带走安置,胡连急得团团转,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杨白,杨白和戚怀英都不是好惹的,自己动了戚怀英的情人,指不定被怎么报复。他正思考着怎样才能让杨白原谅自己,甚至心想亲自给戚怀英下个跪认错。李宏力却冷冷道:“你干吗想着把他送回去呢?他一回去肯定会报警。” “你不是缺钱吗?干脆就这么绑了他,向那个戚怀英要赎金,然后不许报警,否则就把这人杀了。” 李宏力笑了一声:“你想想戚怀英是什么身份,他如果报警要怎么说?说他是同性恋,养的情人被绑了?那他一定会上新闻,他敢让自己身败名裂吗?” “那,那我家其他人呢……” 胡连想到公司和家里的一团乱麻,想到把杨白送回去的后果,又想到假如绑架计划顺利,自己便可以丢下一切乱七八糟的重新再来,而且那时的自己还有一大笔钱,可以东山再起、再娶一个新的漂亮老婆……于是,他点了点头。 “妹妹。”李宏力轻轻念出声,杨白绷紧了身体。 “那你这里面谁有钱,彭航,kiki,李维辛,戚怀英……”李宏力一个个念下去,念到最后一个名字的时候,杨白忍不住握紧了拳头。仅仅是从别人嘴里听到戚怀英的名字,他便已经开始思念。 这一天的晚上十一点,每个人都收到了信息。 戚怀英坐在落地窗边的单人沙发上。卧室里没开灯,唯有月光照明,显得没开暖气的房间愈加孤寒。他身上还穿着白天与警察一起出去寻找目击者时的黑大衣,烟灰从指间飘落时, 空气里弥漫着很浓厚的烟的焦油味。 这包烟就是那时买的,老板说有更好的烟,但他还是要了杨白买过的最便宜的烟。 刚开始时,杨白身上总是萦绕着这股淡化了的烟味,到后来,杨白身上已经很久没出现过烟味。杨白没在他面前抽过烟,他此刻只能靠想象去填补这缺失的画面,冷淡的面孔掩藏在飘渺的烟雾后,朝他投来轻若鸿毛的一眼,落在戚怀英心里却变成一座雕像。 “哟,这么快就有人回复了,戚怀英。”李宏力扯着嘴角笑了一声,“他不信你被绑架了啊,来,你给他说句话。” “杨白?” 他听到戚怀英的呼吸停滞,随后又问:“你现在还好吗?” 他看了眼绑匪写在备忘录上的字,跟着念:“不要报警——然后……告诉我妹妹。” 深夜的警局里坐着好几个人,戚怀英和李维辛来到时,除了彭航还有一个长得精致漂亮的男生,自称段清祺。戚怀英到时他一脸泪痕地坐在那儿,鼻子还一抽一抽的。 其中一个女人站了出来,她看上去近四十岁,面上的皱纹让她有一种历经沧桑的沉稳气质,“你好,我姓秦,叫我秦警官就好。你已经回复了那条短信是吗?” “你有听到绑匪的声音吗,是不是你认识的人?” “银行八点半营业,那只能等他再打电话来的时候进行定位了。” 而房间外,几个警察窃窃私语:“戚怀英,是不是那个什么公司的?” 室内,秦警官正要开口,戚怀英的手机忽然响起。 “接吧。”她点点头。 秦警官见他结束了,第一个问题便是问他和杨白什么关系。 空气静了一瞬,她又道:“先前的笔录里,你说的是朋友关系?” 秦警官点了点头:“你对他的人际关系了解吗,他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 “那——有没有可能是你的仇家借他寻仇?比如生意上的竞争对手。” 他忽然又想起更多:“那个人和杨白曾经闹过矛盾。” 戚怀英道:“胡连。” 戚怀英和那自称小雪的目击者坐在警察局的电脑前,看着刑警浏览档案。不一会,刑警在一页档案停下:“胡连的亲戚里有个叫胡宏力的有前科。” 另一个人放下手机道:“刚刚再联系了酒店附近那家店的老板,他见过胡连,那天晚上胡连是跟着杨白进来的,杨白走了他也跟着走了。” “小刘,打电话给胡连的家人。”秦警官果断道,“胡连是临时起意绑架,他家里人不一定知道他做了什么,看看胡连这些天有没有回家。” 刑警说明了来意,但没提绑架,只说胡连失踪了,女人沉默了几秒,立刻大叫道:“我就知道他肯定是跑了——” “你舅舅呢?” 脚步声越来越近,有人停在了杨白面前。 “对,听说又送房子又送钱的。”李宏力道。 那人松开杨白,转头问李宏力:“你和戚怀英怎么说的?” 杨白又去看跟着刀疤脸进来的三个人,那三人站在一块儿也打量着他,时不时低语几句,露出一个不屑又鄙夷的笑来。 “对。”李宏力殷切道。 “那、那怎么办!” 刀疤脸让人把杨白腿上的绳子给松了,好让他自己走路,随后扯着杨白手臂将他拉起来,道:“老实点,知道吗?我手里有过人命的,不怕再多一条。” 车上的人则是在闲聊。 “别说了,”刀疤脸抽着烟摇摇头,“干这行最忌讳的就是有牵挂,你舅一大家子人,保不齐就有谁走漏了风声。你直接把他拉黑了,别再联系。” “心情怎么这么好呀胡总?” “真的?那我可得先提前好好谢谢胡总咯~”女人妩媚一笑,又翻身坐上了胡连的身体。 然而回复他的是红色感叹号。他瞪大了眼睛,又去拨打电话,却发现自己已经被完全拉黑了。 “突然有点事。”胡连快速地回答了一句,穿好衣服带上东西就走了。他一路怒气腾腾,坐上车后狠狠关上门便踩着油门进了大道。他没注意到的是,自己的车汇入大道之后,黑暗处也有车跟上了他。 车子一路行驶到郊区里的废弃厂房,胡连走下车,只看见那辆载货小车停在外边,里面只剩下一把空空的椅子,和几条松开的绳子。他抓着手机愣怔了片刻,意识到李宏力把他踢出去独吞的时候,气愤的情绪立刻爆发,他狠狠跺了一下脚,朝天大骂:“操你个龟孙李宏力,亏我对你那么好!操!” “喂,你和戚怀英,他睡你还是你睡他啊?”说话的人是刀疤脸的小弟,脸很长,像马脸,“是他睡你吧,谁花钱找人肏屁眼啊?” “你说你这么大个男人靠卖屁股挣钱,不觉得丢脸吗?我看你有个妹妹是吧,你妹妹知道你卖屁股供她上学吗?” 那马脸闻言,不耻反笑:“哈,那也算给你开开眼了,我们都是坐牢认识的兄弟。” “有钱人的夜生活是不是都特别带劲啊,一男驭三女,你见过没?”马脸格外健谈,杨白根本不搭理他,他也自顾自地说,“妈的,这些有钱人真是烂到根了,有那么多钱还整天吃喝玩乐睡女人,不做一点对社会有益的事情!照我说,这世上的穷人就该团结起来把有钱人都给推翻了,只有没骨气的才去给有钱人打工做狗,有骨气的就该抢有钱人的钱。” “你话怎么那么多,从屋外进来就听你叨叨了。”李宏力从外面掀帘子走进来,杨白抬起头看他一眼,见他在一张板凳上坐下,开口道:“胡连是你舅舅。” “你舅舅姓胡,你姓李?”马脸问。 “你怎么不干脆改名叫王力宏啊。”马脸笑道。 刀疤脸是这伙人里的老大,而刚刚在废弃厂房里刀疤脸只和李宏力讲话,其他三个小弟站在一旁并不参与讨论,显然待遇上就有差别。 李宏力走到杨白面前掐着他的脸,虎口卡在杨白的鼻口,逼他抬起眼看自己,眼神阴冷:“少他妈给我放屁,我和我兄弟都是过命交情,别在这挑拨离间。” 仿佛是为了揭过刚刚不自然的氛围,马脸站起来道:“哎我操,你把水倒了,我们还喝个屁啊?” 胡连坐在警局里,一脸鼻涕和眼泪:“我真的不知道他们把杨白带去哪里了,我和李宏力把人带到厂房后,我太害怕了,李宏力就让我走了,等我再联系的时候他早把我拉黑了。” “我,我也不知道啊,我又不是他爸!” “我想想,我想想……”胡连哭得脸都红了,他吸着鼻子一边哭一边想,忽然说道:“有了,我上一次给他生活费的时候,本来想给他介绍个工作,他说不用了,自己准备和兄弟一起去挣钱,但我不知道他兄弟是谁。” “李宏力被关了好几年,能认识的兄弟都是监狱里的,去查一查。”几乎用力到发酸。 “收到资料了,里面有几个和李宏力差不多同一时期进监狱,李宏力出来后几个月也纷纷出狱了,其中一个前年放出来后又开始作案,去年九月在a市也有抢劫过路人,就是这个脸上有刀疤的——” 第二天如约而至,在面交时间的一个小时前,戚怀英坐上了车辆。 戚怀英面色沉静,先按照时间地点来到了某广场的公园,夜晚时分很多人在这里散步,他扶了一把一个撞在他腿上的小孩,待她站稳后才松开手。之后他走到一个长颈鹿模样的滑滑梯面前,随便转转就发现了地上的字条,上面写下了真正的交易地点——半小时内,城郊外的一家废弃酒店。 汽车停了下来,戚怀英从车上下来,放眼便能看见伫立在夜幕之下的庞然大物。这座酒店是七年前所建,建设时投入了一亿,最后却因老板组织卖淫被抓获而废弃。建筑风格模仿的是古希腊建筑,可此刻看起来却像排列整齐的墓碑。戚怀英一路走向酒店,在距离大门五十米的时刻,他抬起头看了一眼,楼上似乎闪着红色的光。 戚怀英走进废弃酒店的大堂。这里满地的灰尘和乱七八糟扔在地上的杂物,依稀可见得地砖上精致复古的花纹。行李箱轮子滚在地上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大堂里,而顶端复杂华丽的大吊灯之下,他朝思暮想的人坐在椅子上,原本垂下的头颅慢慢抬起,仿佛穿过布条直视他。 戚怀英停下步子,道:“钱都在箱子里。” 杨白努力睁眼,想要从有些透光的布条后看见戚怀英的身影,无奈看不清。他只好听着他们说话。 一阵布料摩擦的声音后,马脸的声音响起:“没有。” 轮子猛然滑动,速度很快,随后砰地倒在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杨白听到这声音的同时,似乎还听到隐隐约约的咔哒声。 杨白的腿被解放,他有点不习惯地动了动两只脚,然后慢慢地站了起来。那个声音对他说:“你走到中间,把箱子推过来。” 杨白往前走了一步,脚尖踢在坚硬的箱子上。他伸出被捆绑在一起的手,试图将箱子推起来,可屡屡失败,箱子不断砸倒在地上,发出嘈杂的声音。 杨白于是伸出脚一踢,箱子在地上拖曳出沙沙的声音。 这短短几秒,一楼的人都又惊又疑地看向二楼楼梯,而李钢城最先反应过来,大喊道:“跑!” 杨白的布条一时半会扯不下来,他任着戚怀英搂着他往外走,但戚怀英忽然停下了脚步,杨白疑惑的念头还未浮上心头就被戚怀英扑倒在地,与此同时夜空中乍起一声枪响,杨白仿佛听到血肉被高速穿越的子弹破口而入,血液从伤口喷溅而出的声音。嗡嗡的耳鸣与戚怀英隐忍的声音扭曲成收不到信号的电台,又像是医院里的仪器发出的毫无起伏的声音,杨白茫然问道:“戚怀英?” 电梯停在二十楼,病房层。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露出一条安静亮堂的走廊,护士步履无声地走向病房,推门而入——a市的着名人物戚怀英正躺在病床上,虽然脸色苍白,却不掩五官的俊朗。而他床边坐着的男人同样外貌出众,本就白皙的皮肤在医院灯光下显得更加冷调,他似乎并未察觉她的来到,目光专注地看着戚怀英的脸。 杨白这才回过神来,站起身给她让出位置。 “杨先生,探病时间结束了,你该出去了。”医生换完药后对他说。 昨天在急救室外,戚家的人和林隽永也来了。戚家人看起来尚且冷静,唯独林隽永眼泪流了满面,相比于他,杨白甚至觉得自己平静得有些可怕。但那时候的他就是不知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林隽永拽着自己领子问了些什么,杨白一句也没听清,好像泡在海水里,咸咸的海水堵住了他的耳朵和喉咙,任何声音都是闷而模糊的。他只是轻轻地抓住林隽永的手腕扯下来,然后对他说:“别吵了。” 杨白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移回了视线,心想如果可以,他也希望躺在急救室里的人是自己而不是戚怀英。 杨白该说:理解。但他就是没有动动嘴皮的力气,这句话也没有说出口。 公交车停了下来,电子女声播报站点。他下了车,慢慢地走向金舟山庄。冰冷的晚风刮在他的脸上,鼻腔很快就干得发疼。走了快十多分钟,杨白 …… 杨白快速地冲了个澡便出了门,打车到了医院。他直奔病房,里面有人比他更早——戚怀光和林隽永坐在床边。他原本推门的动作停了下来,手也从门把手上放下。 林隽永看见来人是杨白的时候,那双通红的眼睛像急眼的兔子一般瞪着他,戚怀光则是用略有深意的目光看了他一眼。杨白站在门口,被四道目光盯着看,竟然不知该怎么动作。戚怀英却开口催促道:“过来,宝宝。” 杨白大步走到病床边盯着戚怀英,戚怀英任他看了一分钟之久,淡淡地笑道:“在看什么?” “好很多了。”戚怀英答道,“我以为我醒来后看到的第一个人会是你。” 戚怀英瞧了他一会儿,道:“和你说笑而已,是不是把你吓坏了?” “别说抱歉,”戚怀英轻声道,伸出一只手要拉杨白,杨白赶紧握住了。戚怀英便轻轻笑了,拇指摩挲了一下他的手背,对戚怀光道:“大哥,他就是我恋人。” “隽永,冷静一下。”戚怀光摁住林隽永的肩膀,目光看向杨白,苦笑了一下:“你在这种时候和我坦白,我就是想劝你也劝不了了。” 杨白感觉自己好像又灵魂出窍了,他望着戚怀英的脸,又去看戚怀光。明明他们讨论的是自己,却总有在看电视剧的感觉。 病房里只剩下两个人,戚怀英让杨白在床边坐下,慢慢道:“昨夜里就醒了,但是怕打扰你睡觉,没告诉你。” “好久没见过你了。”戚怀英说道。 戚怀英的手放在杨白头上,仿若安抚一般摸着。杨白过了许久,才慢慢开口:“你大哥婚礼那天,林隽永带我去了现场。” 戚怀英接过他的话:“早知道这样,我会早点说我爱你。” “我曾经以为自己喜欢大哥,可他走的时候我从没想过挽留。但是你不在的时候,一分一秒我都觉得难以忍受。”戚怀英抓着杨白的手放在他中弹的位置上,杨白的手指缩了一下,害怕会压痛戚怀英的伤口,戚怀英却将他的手掌按在上面,又缓缓往下移动,直到掌心能感觉到一下一下有力的心跳,“你和我大哥一点也不像。” 杨白几乎是呆滞的,他点了点头。 杨白点头只是下意识的反应,戚怀英说的话太复杂,他实际并没有明白什么。 李维辛站在门外,看见杨白开了门后却站着不动了,表情有些奇怪。二人站了一分钟之久,李维辛忍不住将粥往前递了一下,开口道:“杨先生要自己拿进去吗?” 李维辛进去时戚怀英脸上表情已经恢复了沉静,李维辛将粥从保温桶中取出摆在桌上,听到戚怀英问他:“媒体那边都报了什么?” 杨白在病床边坐下,听到这句话皱起了眉头,有些担忧。 “按公关的意思来。” 戚怀英颔首,李维辛便退了出去。气氛随之一变,又回到了方才李维辛来前的凝滞。 他没把话说完,戚怀英却能理解他的意思。但戚怀英却很难解释清楚这段梦境般的经历。 他在黑暗中行走了许久,忽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空房间。他认识这个房间,戚怀光很少留在国内,他离开的时候,戚怀英便待在这里度过漫长的一天。他推开门,有些老旧的木门发出吱呀的声音,抖落下一片灰尘。 他支起戚怀光的旧画架,在质感厚实的纸上打下草稿。他想要画什么?他应该想画戚怀光吧。他开始动笔,可惜他画技不精,也不知道绘画需要参考,只凭着自己的想象和记忆去描绘,他像从前一样在画布上铺陈鲜明亮堂的颜色作为主调,背景要是金黄的麦田或是向日葵海,蓝色的天空上要飞过一行鸽子,远处会有雪白圣洁的教堂。而背景的中心站着戚怀光——他画了几笔,却觉得十分陌生。 他干脆放弃目的性的绘画,让画笔随心而动。于是渐渐的,他的画布上出现一片深沉而幽邃的夜空,并不是纯粹的黑,里面掺杂着神秘的紫色和有些阴郁的蓝色;又出现了一条黑色的河水,河面上有一轮白色的月光,因被夹在黑暗之中,显得它仿若在发光。最后他画下了一个在河岸边上站立的人,那人一身都溶入水似的黑暗,唯有皮肤是白的,他只露出小小的侧脸,静静看着河底月光。 这张脸没有红润健康的肤色,而是没见过太阳似的冷玉般的白;也没有一双带着笑纹的亲切的下垂眼,而是冰冷而警惕的,眼尾微微上扬着,面无表情地看人时会让人觉得他不想搭理你。他的唇色淡薄,说不出什么甜言蜜语,但亲吻的时候冰凉而柔软,让人不愿放开。 他忽然意识到这是杨白的脸。 他稳住脚步,忽然眼前场景变换,他站在敞开的地狱之门面前,门外幽幽的树林是陪审的观众,细细簌簌地讨论着接下来该死的人是谁,黝黑的枪口仍冒着烟,因为刚刚开火而发烫,包裹着绝望疯狂恨意的滚烫子弹毫不犹豫地冲杨白而来。 人们常说副驾驶位是最危险的位置,因为遇到车祸时司机会下意识将自己避开,副驾驶位的人就成了直面撞击的炮灰,这是人体趋利避害的本能。 他曾经对林隽永说世人把爱情看得太重要,可轮到了他自己,也不能免于情情爱爱的俗气。 杨白却自己醒了,他揉了下眼睛,睡眼朦胧看见戚怀英坐在床边,问道:“怎么回来了,东西忘带了?叫我拿给你就好。” 杨白表情有些疑惑。 杨白却也微笑起来,说道:“嗯,我也爱你。”不过他说完就皱起了眉头:“你怎么穿成这样?” “穿得像霸道总裁。”杨白坐起身来捏了一下他的外套,发觉质感不错,“这是新作的造型吗?” 杨白抬起脸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戚怀英忽然发觉这个杨白比他认识的杨白情绪要丰富一点、阳光一点。而杨白也同样问道:“你是谁?” 戚怀英握住他的手腕,目光沉沉地看着他。杨白也盯着他,道:“和演员谈对象就这一点不好,我有点分不清你是不是在演戏了——你到底哪来的?” 俩人对了一阵答案,才发觉这个戚怀英对这个杨白简直不像身处在一个世界,杨白不认识戚怀英的公司,戚怀英也没听过他和杨白合拍的第一部电影。 戚怀英闭上眼,表示自己非礼勿视,一边觉得这个阳光版的杨白也很有意思。假如杨白从小生在一个普通的家庭,健康幸福地长大,也许也会和这个人一样。 杨白换好衣服坐在床边,和他保持着一个陌生人的距离,让戚怀英有些不习惯,但还未等他默默品味这股淡淡的悲伤,就听到杨白问道:“在你那个时空里,我和你还是一对?” 戚怀英思考了一会儿:“还没追。” “……一开始是,我包养他。” 戚怀英便简单地说了一通他和杨白的经过,阳光版杨白听完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道:“那个世界的我这么悲惨。” “我被枪打中了,可能濒死,或者死了。”戚怀英说道。 戚怀英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门下忽然又响起了开门的声音。杨白与戚怀英对视片刻,按兵不动,却只听到那脚步声居然朝着二楼走来。杨白睁大了眼睛,忙扯着戚怀英站起来,戚怀英还没弄懂怎么一回事,杨白直接把他押到大衣柜前拉开门,把他往里面推。 戚怀英来不及说话,衣柜门就被关上了,但好歹留了一条缝隙,贴在上边能看见两个指节宽的视野。他有点狼狈地缩在衣柜里,从门缝里听到卧室门开的声音,同时响起的还有一道低沉的男声:“一大早怎么舍得起床了,要出门?” “准备出去晨跑一下,你怎么又回来了?” 男人走到床边,却忽然停住脚步,说道:“我走之后有人来过房间?” “你身上有香水味。”男人走上前抓住杨白的手腕,闻了一下,声音有些沉:“你一早起来晨跑需要喷香水?还是一款你从没用过、我也没有的香水。” 男人不答,他目光在房间内梭巡一圈,忽然定在了衣柜里。他大步朝衣柜走去,杨白有些惊恐地睁大眼睛,拦着他:“等等!” “你、你是悬疑片演完了还没走出来吧。”杨白心虚道。 “我都没做什么,就要罚我?”杨白为自己辩解,话音未落便转了个调变成柔软的呻吟,“嗯……昨晚还没够?……别,腰酸……” 他醒了。 杨白眼中光影微动,分不清是水光还是阳光的投映,他抿了抿唇,却只说:“先喝粥吧。” 杨白摇摇头,戚怀英将另一个碗拿了出来:“你也吃点。” 杨白想要拒绝,戚怀英又跟了一句:“让我抱着躺一会儿。” “睡不着。” 住院第四天,杨露和王月萍从老家赶来探病。杨露抱着三百块的果篮,大得像展示用的帆船模型,把她遮得只露出半张脸。杨白原本和杨露说不用带什么东西过来,但王月萍坚持认为两手空空不好,会让领导觉得不懂事,杨白就转了钱过去,让她们随便买点。 “谢谢领导!”杨露弯下身子对戚怀英鞠躬,标准的九十度。 戚怀英也说心意到了就好,不用在意礼节。 其实这些事情杨白自己都已经记不太清了,他觉得那会儿自己内心的喜悦应该是大过辛苦的,因为他名正言顺地逃离了压抑的家庭。 杨白在一旁如坐针毡,他从来不喜欢和别人细数自己的苦,一是在他看来能吃下去的苦都不算苦了,而且在他从前的环境,周围人里只有谁比谁更苦,说这些不仅没人心疼反而让自己泄气。二是他有一个非常大男子主义的观点:男人在对象面前必须要能扛,不能哭唧唧的,他看不起那些对女朋友哭穷哭累的男人。 王月萍察觉到他的情绪,连连点头说,都过去了。但她又转了话题:“我自己活得不怎么样,只希望他们以后能顺顺利利地成家立业。但是……杨白这孩子不操心这些,别人二十岁就开始攒钱准备买车买房娶老婆了,杨白还没什么动静,别人就是有心也犹豫呀。” “说得是,但小员工一直做到三十岁也是黄金期啊,”王月萍笑了一笑,她低头抚平了一下衣服上不存在的皱褶,将脸侧掉落的碎发撩到耳后,慢慢道:“我们那个年代是努力就能升职,现在可不一样了。有些人什么也不会,靠关系和嘴甜就蹭蹭升,杨白就亏在不会说话,只会闷声干活——也是我们家遗传的性格,不爱邀功、不会讨好人。每次干活最投入,结果一有什么好处,别人就把他忘了……” 话音刚落,护士从门外进来检查,杨白趁着这会赶紧把王月萍带出了病房,他领着王月萍到了到走廊的另一边,颇为无奈地说道:“戚总还住着院,你来探病结果是来替我讨升职,你觉得这合适吗?” “再不合适也已经说了,你在这做了一年只做个小文职,又要养家里又要养自己,工资怎么够花?”王月萍面色也变得阴沉了,“你自己拉不下面子去求,那我替你去讨、去求,他要是让你升职了那皆大欢喜,他不愿意丢的也是我自己的脸,你可以假装你妈我说的话和你没关系!” “每次都把我好心当成驴肝肺,如果不是为了你们,我愿意丢这个脸吗?我也是个好面子的人!”王月萍说完这句话也有些眼红,但很快就冷静下来,她看着窗外:“我这辈子活得不怎样,没什么能力帮你们,只有求别人的本事,你们看不起我也是应该的。替你们争取的东西你不肯要,那你就自己看着办吧,我也累了。” 杨白忍不住追了几步:“急着回家吗?在这里吃顿饭再走也行。” 杨白无话可说,几乎算得上是气馁地看着她们离开。 “怎么心情不好了?”戚怀 “小事。”杨白虽这么说,心里却还是紧巴巴地没舒展。 “这么快?”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戚家人近期大概会过来和他谈一次话,如果还待在医院里容易让杨白撞上。 此刻窗外天气正好,冬日暖洋洋地照进来,将床上一小块地方照得热乎,偶尔有几只肥胖的鸟雀停在窗沿。 话虽如此,但苹果削都削了,他们还是一人一块分着吃完了。正聊着天,戚怀英提到了李维辛:“维辛说你现在对他态度好多了。” “他是来给自己辩解的。他说第一次见你时只是闻了鱼腥味就想吐,脸上表情不好看,可能让你误会了。” “以貌取人是他的老毛病。他和人打交道多,见的人多了,就习惯从吃穿上揣测人。这是他的问题。”戚怀英低笑了一声,“你给他上了一课。他该谢谢你。” 夜里戚怀英洗过澡,穿着浴袍出来上药。杨白看见他动作赶紧走到床边:“我帮你吧。” “上药吧。”戚怀英提醒他。比起杨白,他倒是神色平静,仿佛伤口不在他的身上。杨白看他如此,也不好自顾自地矫情,认认真真地给他上药。 杨白不知道这个吻的理由,但他顺其自然地接受了。戚怀英吻得细致而温柔,一点点的舔舐过每一块地方,仿佛是复健般重新熟悉久违的环境,舌尖轻柔地在敏感的上颚刮挠,很快将杨白亲得身上一阵酥麻,慢慢被戚怀英推倒在床上。 “不碍事。”戚怀英说。 月光温柔地注视着这对阔别已久的情人。 戚怀英没有出声指导的意思,杨白只好自己尝试,他上下坐了几下,性器剧烈地摩擦着被拓张至极限的肠壁,虽然火热却始终不得要领,还容易滑出来。他放弃了上下的想法,谨慎地含住戚怀英的那根东西慢慢摆着臀部。 杨白在那边忽然开了窍,他之前因为不好意思只愿意动动屁股,但这样做出来的动作幅度很小,没什么感觉,刚刚他尝试着运用腰部的肌肉一起运动,一下就觉得动作利索起来,连着扭腰摆胯了几下,那根性器也像找准了方向,顺顺畅畅地顶入他的深处,与他的敏感点亲昵地吻在一块,像是久别的恋人一见面就干柴烈火不愿分开,杨白在冠头彻底贴上前列腺的时候忍不住停下了动作,仰起头感受那一刻电流窜过躯体的快感。 杨白这种平日看着冷淡的人,一旦表现出沉迷什么的模样就显得格外诱人,无论是抽烟或是此刻享受快感的样子,戚怀英掐了一下他的腰,声音也有些沙哑:“靠过来,杨白。” 杨白这个姿势是将上身曲到了极致,并不舒服,很快又直起了身子,改为两手撑在身后支撑着腰的运动。他垂着眼睫,微张的嘴唇间吐着气,很适合叼一根烟,但戚怀英觉得此刻提出要他抽烟显得很奇怪,便只是盯着。 “想你在床上抽烟的样子会很性感。” 他把这个幻想告诉给戚怀英听,戚怀英也勾起嘴角笑了一笑,说道:“那只好抽别的烟了。” 戚怀英的手握住杨白前头的性器。杨白的尺寸要比寻常人大一点,长相也十分干净斯文,颜色和他的肤色一般浅淡,龟头是漂亮的粉色。戚怀英的手指堵在他的尿口磨了磨,很快就听到杨白低喘一声,指腹随即被染湿了。 戚怀英只是握着轻轻套弄,主要还是靠杨白骑着他的性器前后摇摆时能与掌心摩擦获取快感,杨白向前挺胯时,那根性器也重重挤入戚怀英的掌心,戚怀英会在他顶入时加大握力,仿佛紧紧吸裹住他一般,在杨白往后退时又会握紧拳心摩擦他敏感的顶端,不一会就让杨白前头湿漉漉地吐着清液,滴滴答答落了戚怀英腹上一片透明黏腻的湿滑。 杨白动作愈发熟练,快感也源源不断地涌入俩人的大脑。戚怀英的呼吸也粗重起来,低声道:“动快点,宝宝。” 到最后高潮前的时刻,戚怀英也忍不住向上挺腰,将性器深深嵌入杨白体内。杨白浑身肌肉绷紧,大腿死死夹住戚怀英的腰部浑身哆嗦 洗完澡后重新干爽起来的身体倒在柔软的床上,杨白与戚怀英并肩躺着,有些昏昏欲睡。戚怀英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撩拨着他耳侧的头发,忽然问道:“今天和你妈吵架了?” 他的语气有些疲惫,“我们总是说不上几句话就莫名其妙上火,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说话反倒不自在。” “小时候她经常打我骂我,所以我对她没什么……感情。” “她确实不是这样的人,但那段时间——说来话长,也不太光彩。” “其实在我七岁之前,我们家还有父亲,但那个男人其实已经结婚了……我妈怀着我妹,回家就要和别人结婚,她不肯回去,来到一个陌生的小县城打工。” “大多数时候用衣架抽,衣架变形了不顺手就用扫把或棍子,最疼的一次是屁股连着大腿都看不清原来的肤色,走不了路只能躺在床上。没力气打我的时候就让我罚跪,不吃饭就饿着。” “不过杨露五岁后她就不怎么动手了,通常都是动嘴。但我还是害怕,一直想逃出去,初中毕业就去打工了。” 戚怀英抬起他的脸,与他接了个吻。过去的事情对他而言已经不算什么了,也不需要迟来的安慰,但杨白还是闭上眼,放松地接受着戚怀英给的安抚。一吻完毕,杨白的手指擦过戚怀英的嘴唇,抹去上面的水光,“七岁之前的日子我还是过得很快乐的。” 杨白的声音轻轻的,如数家珍:“我妈那时候也很好,她长得漂亮,别人都以为她是老师,所有人都羡慕我。夏天的时候她会做绿豆汤,我一天可以喝五六碗。有一天晚上附近停了电,我们就在客厅里点了蜡烛,我说这样好像在过生日,然后我们就坐在一起唱生日歌。” “以后也会快乐的。”戚怀英握着他的手指尖亲吻,像立誓的仪式。 房间里很黑很暗,看不清杨白的表情,但四周太过寂静,杨白声音里竭力压制却依旧难以忽略的颤抖却流露出他的真实情绪。 寒假很快就结束了,转眼到了三月底。 春暖花开、微风和煦,夹道的树开满星星点点的粉色小花,远看像连绵的粉海,路人停在人行道上举起手机拍照,杨白也做了其中的一员,九宫格里放进了开花的树、蓝色的天空白云、齐整干净的街道,保存下来的照片随手发给了戚怀英。 戚怀英又问他几点下班。杨白打字回应,说今天下午五点就能走。 -[ok] “还早。”杨白将拿铁递给他,“你先喝着,我做的。” 杨白:“对象。” 然后不到十分钟,杨白就背着包从店里出来了,他钻进车子,说道:“老板知道我今天生日,给我放假了。” 他们先到了一家高级餐厅,停车场里彭航和kiki各自隔着一段距离站着,他们是杨白请来的,想着他们俩算是自己为数不多的朋友,于是趁着生日请他们吃顿饭。杨白下了车就往他们的方向走去,说道:“等很久了吗?” kiki倒是实话实说:“来早了,我们在这站了二十分钟。” “这地方太高级了,我们都不敢进,等着你们来带路呢。” 四人进了包厢,菜肴纷纷摆上了桌,做的都是极其精致讨巧的花样,杨白一盘盘看过去,不由自主就在心里研究起做法。kiki却饿得忍不住了,问道:“可以吃了吗?寿星哥哥。” “等一下!”kiki忽然站了起来,所有人都被他这声大喊定住了,随后看kiki拿出手机对着桌子拍了几张,“我拍几张照片。好了。”他又坐了下来,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莲花模样的肉丸放进碗里。 “好。”杨白喝了一点酒,白皙的脸颊上有淡淡的红晕,戚怀英捏了一下他的耳垂,起身离开。 紧接着房门打开,戚怀英推着放着蛋糕的推车进来,烛火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一直移动到杨白身边。杨白站了起来,虽然早预感会有这样的画面,但真正见到戚怀英为他送上蛋糕时心情却依然有些不受控制。难听,他又有些想笑,呈现在脸上变成一个古怪的表情。戚怀英对他说:“许愿吧。” 饭席散了后,kiki还打包走了多出来的那一块蛋糕,随后各自打车离开。戚怀英因为开车没喝酒,杨白喝了不少,不过他酒量好,此刻还是清醒的。等他们都坐上车,戚怀英看向他道:“走吧。接下来过只有我们两个人的生日。” 还没到门口已经听到溪水漱石的声音,走进去后入眼是片片竹林,瘦影深浅不一,微微晃动,禅意自淌。小径弯弯绕绕,戚怀英领着他走过仿古的水榭长廊,人工湖的中间有座亭子,周围散布着浮萍和荷花。 戚怀英牵着他的手继续走,绕过一座嶙峋假山,一座江南水乡风格的屋子出现在眼前。屋檐下的风铃被风吹过,发出一阵叮叮铃铃的清脆声音,像玉石碰撞声。俩人在这停留了一会儿,戚怀英领着他往另一条路走,没走多久就到了另一间屋子,虽然外表也是仿古的建筑风格,但里面是现代化的厨房,看牌子就知道是高端货。 “给你的私厨店,但是还没修好,正式开店估计还要等一段时间。”戚怀英走到他身边,“你喜欢吗?” “没事,来这里吃饭也不是为了吃美食的。”戚怀英捏了捏他的耳垂,“谈生意的时候我就把人带到这里来,这样也有客源了,你只需要在有人时做个菜就好,这样既不需要雇人,也不会太忙。” 杨白靠在料理台上,双手搂着戚怀英的脖子与他亲吻,热情令两人的欲火如烟的灰烬落在疯长的草原之上,顷刻间从零星半点烧成一片连绵不绝的滔天火海,火舌向上攀升舔舐夜空,将寂静如渊的夜晚映照得亮如白昼,恰如他们此时相通的心意,也同样光明正大地在爱抚深吻中彼此交递。 杨白喝了酒,原本情绪就有些兴奋,多巴胺疯狂分泌,他的心跳加速,呼吸乱得无法控制,他也没想控制。 吻了片刻,戚怀英脱下西装外套垫在料理台上,随后将杨白抱了上去。杨白顺着他的动作张开腿,裤子挂在一边的脚踝上。他的性器顶端已经有了一点湿意,戚怀英伸手捋了一把,然后不知从哪里拿出了润滑油的分装拆开,杨白无暇去问,因为料理台太滑、底下还垫着衣服,他身体容易往下滑,此刻只能自己抱着腿保持稳定。戚怀英将润滑油倒在手上,用手心温度温热了一会儿便揉开,沾在指尖上送进杨白敞开的入口。 过了片刻,戚怀英才将性器掏出,那根性器并不像他的主人那般看起来从容不迫,而是如一柄出鞘的刀刃蓬勃欲发,跃跃欲试。伞状的冠头抵上湿润的穴口,立即受到了热情的夹道欢迎,他抱着杨白的腿,缓缓顶入他体内。 明明夜里还不热,俩人身上已经渗出了细汗。戚怀英待杨白适应后便挺着胯肏开了,杨白被顶得一耸一耸,几乎抱不住两条滑滑的腿,却被戚怀英往外拖了一下,屁股连着腰都悬在了空中,浑身的着力点只在戚怀英的手上和他撑在在料理台上的手臂。失去重心的惊慌之中,戚怀英撞上了他的前列腺,猝不及防的快感激得杨白上身松了力气,整个人倒在台上,被戚怀英握着腰深顶狠肏。 “啊、啊……哼嗯,慢一点……”因为两人各自有工作要忙,他们做爱的频率不算高,但每次做爱的快感都让杨白难以忍受,戚怀英虽然性事上颇为体贴,但动作十分狠戾,每回肏进来时都像要捅穿腹腔,甚至会在小腹上撞出形状,把杨白逼得摇头晃脑,床单都揪得移了位,只能断断续续地在呻吟中与他说话,“太深、呃、啊……” 杨白只是一句下意识的抒发,戚怀英却总是回答他,不知是正经还是存了逗他玩的意思。而且戚怀英不知道从哪一次的性事上发现杨白的耳朵敏感,之后做爱时就喜欢凑在他耳边喘息和说话,而杨白真的十分吃这一套,戚怀英在他耳边吹口气,都能让他浑身颤得不像自己。 杨白闭紧了嘴,被顶了几下后终于泄了气,道:“……喜欢……” “喜、喜欢……” “嗯……” 晚上近十点,他们才从迷乱的情事里挣脱,垫在杨白身下的那件外套上沾满了乱七八糟的体液,戚怀英翻出干净的那一面,随意擦了擦杨白的肚子和桌子。 戚怀英笑了一下,正色道:“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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