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少女从情人炙热滚烫的怀抱中醒来。 她用额头贴了贴他的，被温度吓了一跳。翻身坐起，才发现天早已亮了，时间已来到第二日正午。 男人从喉咙里挤出一丝近乎呜咽的回应，裹着被子动了动，才慢慢睁开发肿的双眼。漆黑的瞳孔没什么焦距，他本能地试图撑起身体，下一秒又跌回枕头。 祝栖迟伸手撩开他额前乱发，用干毛巾将颈侧和胸口的冷汗擦去，棉质睡衣摸着很湿润：“能起来吗？吃个药换件衣服。” “是不是后面发炎了？”她自言自语地喃喃。 这是一个很清爽的晴天。 颜西柳站在一条长长的河畔旁边，波光粼粼的河面像棱镜一样晶莹闪烁。沉浸在这样陌生的景致中，颜西柳一瞬间颇为失神，机械地向前走了几步，一时想不起自己是谁、又置身何处。 这里的地貌有点像西北一带，赤沙山像天空的红黄色裙摆，河谷开阔，悬崖雄奇，峭壁错落有致地向远方绵延。 她身后跟着一大群只能被叫作“丧尸”的生物，但从远处看，很难将二者清晰分辨。 “活见鬼了。”女人拖着脚走向他。“还真是个人类。” 他的声音也在发抖：“七七？” “你是谁？” 再睁开，他面对的仍然是她。 她半跪在他上头，有点居高临下，愤怒变成惊讶和纯然的疑惑：“我的异能……” “我的异能对你无效？” ……这样也能被称为“活着”吗？ 颜西柳咬紧牙关，强打起精神说：“我没有异能……我……是来找你的。” “幻觉？不是。”颜西柳强迫自己保持冷静，低声回答。 “……七七。” 颜西柳说不出话来，心脏跳得很厉害。 她打量着、品评着他脸上的震惊：“还是从地狱来的勾魂使者？我要死了？” “是吗。”祝栖迟露出一个不知是讽刺还是奇怪的笑，俯下身，沾着血和砂砾的手指捏住颜西柳的下巴。 她压着他，吮吸着，兴味盎然地眯起眼。这个干净、整洁，一看就与末世格格不入的陌生人正强作镇静，好让自己不再战栗，但泛红的眼角和攥紧的双拳都暴露了他内心的紧张。 “伴侣。”祝栖迟松开他，若有所思。“没有腺体，但有信息素的味道。你是alpha。我的伴侣怎么会是个alpha？” “祝栖迟！” “一天叁次？”女人扮了个怪相。“一般来说是一次一天才对。” 颜西柳坐起身，斟酌片刻：“我来找你。” 兴奋和好奇的神色消失，讥笑又浮现在女人脸上。“我不想活？没人比我更需要活下去。” 祝栖迟望着他的眼睛。 “你想知道？”祝栖迟说。“那你听好了。” “他死前，还在不断嘱托我，要好好活下去。” 颜西柳心头渐沉，胸口越来越喘不上气，但他就那么默默无声地等待着。 唯一不同的是，她有点讨厌她的亲生哥哥祝游归。 在天才耀眼闪光的覆盖下，哪怕她做出什么成绩， 但祝栖迟从来没嫉妒过祝游归。天才到一定程度，作为竞争者的心态就会消失，她只是把这一点讨厌藏在心里，和父母过平凡人的日子。 祝栖迟以为自己会早早死掉，但这一点她错了。祝游归从首都赶了回来，在变异的父母手下救出饿了整整五天的妹妹。 为数不多的人聚在一起，在世界各地建立起守护文明最后火种的基地防线。 她与祝游归躲在一个废弃的车库，等了一天又一天，直到所有的食物吃尽，丧尸也没有退走。 然后，就像祝游归一惯会做的那样，他要让妹妹——唯一的家人活下去。 他面色惨白地回来，浑身是血，但带来了焦糊的烤肉。 一次，两次，叁次，她没注意到青年越来越单薄的身形，和灰败的濒死之相。 第二天她觉醒了念动力异能，独自到达天命基地，认识了基地的领袖——“老师”。 “祝游归是你的哥哥？真想见他一面呀。” 后来，等祝栖迟见到了基地里研究丧尸病毒的首席科学家，才明白“老师”为什么感到遗憾。 在车库的十来天里，他获得了极端罕见的、治愈与脑域进化双系异能，只是来不及成长，就已死在了末世之初。 研究延长，意味着无数人的牺牲，其中包括祝栖迟的至交好友，还有她在基地里不打不相识的同伴们。 忍受痛苦就能不断突破瓶颈，祝栖迟一步一步爬到天命基地的高层，又成为连襟基地“新阳”的领导。但活着的每一天，对她来说，只是在徒劳地弥补祝游归早逝而造成的损失。 ——“所以你放心，无论怎么样，我都会活着。” “你明白吗？没有比这更有力的诅咒了。” 她坐在地上，慢吞吞地掰正脚腕，又用掌根敲了敲太阳穴：“……这幻觉越来越逼真了。” -------- 零落栖迟一杯酒，主人奉觞客长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