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72章 圣十字地
地中海南岸,阿尔及尔城。
正是春天,阳光撒向人间,雨水滋润大地,农民们繁忙了起来,扛起农具,走进田园和山间。
去年种下的冬小麦进入了茁壮成长期,急需水分和肥料的滋养,去年诞生的羊羔和牛崽已经度过了最危险的幼生期,但仍然需要主人的悉心呵护。
轰轰烈烈的剿匪战争正在进行着,但阿尔及尔并未受到多少波及,这里是整个西境边疆区最适合农耕的一片地区,桀骜不驯的部落被赶进了内陆,勤劳而温顺的农民占绝大多数,大家早就被接连不断的战争和税务磨钝了棱角,东帝国强横的武力也压得他们难以抬头,只想早日安稳下来,用自己的双手换取粮食和衣物。
现在,阿尔及尔城拥有大约四千余人市民,虽说是市民,但多以农耕和畜牧为业,穆斯林人口占四分之三,剩下的四分之一则是来自地中海北岸的流民,拉丁裔罗马人。
北非大陆连遭兵灾,大片的土地荒芜下来,暂时不存在土地冲突,在边区政府的管控下,穆斯林和基督徒井水不犯河水,各自居住在自己的村庄中。
随着来往日深,穆斯林开始发现,原来基督徒并非刽子手和掠夺者,不会高呼“神的旨意”而抢掠他们的财富,基督徒开始发现,原来穆斯林也不是传说中的魔鬼,不会整日把“吉哈德圣战”挂在嘴边。
大家都是生活艰辛的底层人罢了,能好好活着已是万幸,没有什么人挑起仇恨,没有什么人挑起战争。
当然,这只是因为空下来的土地的确很多,在此生活的农民又的确贫穷,土地尚未分完,财富尚未积累,温饱尚未满足,矛盾也就没有爆发。
不过,帝国不缺生存空间,阳光下的大片土地始终等待着勇敢者和失意者的攫取。
城北的港口很是繁忙,剿匪战争中搜罗起来的铁器,书籍,学者和马匹在这里装船出海,抓捕归案的部落山民被充作奴隶,对破败的港口进行整修。
码头上,一艘大船停在最显眼的位置,来来往往的水手,奴隶和工作人员搬着货物上上下下,望向大船的眼神里透着崇敬,忌惮和恐惧。
大船的风帆上,绣着金红色的巴列奥略皇室图腾。
大船的甲板上,萨洛尼卡手拿画笔,在速写本上写写画画,一副生动形象的港口素描图渐渐成型。
欧洲人早熟,十一岁的萨洛尼卡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很好地继承了父母双方的高颜值,若不是已有婚约,应该会有不少贵族少年慕名而来。
萨洛尼卡的母亲是欧洲著名的美人,祖父君士坦丁十一世也是出众的美男子,父系母系都如此优秀,她的外貌自然不会差。
至于父亲以撒,人们很少描述这位传奇征服者的外表,他的威名和凶名太过显赫,以至于人们在想起他时,脑海中总会不自觉地浮现出高大伟岸或是凶神恶煞的样子,倒是没什么人关心他的具体长相。
萨洛尼卡身边,七岁的巴西尔趴在大船的栏杆上,静静看着姐姐作画。
“看什么呢,巴西利厄斯教授给你布置的作业完成了?”
萨洛尼卡瞥了眼弟弟。
“早完成了,一点关于政治学的随笔罢了。”
巴西尔说着,掏出一袋椰枣,一颗一颗丢进嘴里。
“哦?关于什么的?”
萨洛尼卡随意问着。
“讲东欧政治,主要是波兰农村的色姆奇议会和罗斯诸国的波雅尔杜马。”
巴西尔兴趣盎然地说着。
“色姆奇议会?”
萨洛尼卡想了想,摇摇头,显然未曾听过。
“波兰和立陶宛最近兴起的农村议会制度,十三年战争中,波兰国王卡齐米日每一次想要征税打仗时,贵族们就喜欢借鉴这种制度,召开议会进行讨论,不然就不答应国王的请求。”
巴西尔说道。
“教授说,这算不上什么好制度,卡齐米日是个比较有能力的君主,压得住贵族,但他的后继者可说不定。”
“呵,那个守旧派不是主张限制皇帝的权力吗,我还以为他会很喜欢这种东西呢。”
萨洛尼卡停下笔,退后几步,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他不是主张限制皇帝的权力,他只是不想让皇帝把国家当成自己的私人财物罢了。”
巴西尔耸耸肩。
“我知道你们都不喜欢他,但他其实也就说说而已,处理政务是一把好手,搞文化同化也很在行,一有时间还会给我们上课,他也是在以自己的方式建设国家。”
“也许吧,这是你们男人的事情,反正在我的书里,他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守旧派,老顽固。”
萨洛尼卡将画收起,揉了揉巴西尔的脑袋。
“怎么,在迦太基待了一段时间,开始管理政务了?”
“迦太基特殊,不能没有巴列奥略,本来这是查士丁尼和阿莱克修斯的事情,结果他们两个又到处乱跑,你以为我想跟那些毫无趣味的事情打交道吗?”
巴西尔拍开姐姐的手,没好气地说。
“我也没怎么管,巴西利厄斯管得很好,只不过他镇不住那些将领和庄园主,我不在场的话,他们完全不怎么听他的。”
萨洛尼卡看着已经渐渐长大的弟弟,突然有些讶异。
“巴西尔,你都七岁了,查士丁尼七岁的时候已经开始给伊莎贝拉写情书了,你有没有什么心仪的贵族小姐?”
“没有,等长大了再说。”
巴西尔满脸通红,退后一步。
“话说,这次婚礼的新娘和你同岁,你准备什么时候结婚?”
“父皇说,等我想结婚了,他就为我办婚礼,再等几年吧。”
萨洛尼卡笑了笑。
“怎么,着急赶我走?”
“谁说的,兄弟姐妹中,就你对我最好。”
巴西尔拽住姐姐的胳膊。
“你以后要是结婚了,记得搬来君士坦丁堡,别老待在外面。”
“再说吧,等粮食和淡水装好了,我们就离开这里,去西边的直布罗陀,父皇在那里。”
萨洛尼卡岔开话题。
“前几年,阿纳斯塔修斯出生时,他承诺不再外出,好好教育他,结果还是到处跑。”
“小君士坦丁也是一样,都快两岁了,连祖父的面都没见过几次。”
“我看,查士丁尼和阿莱克修斯就是跟父皇学坏了,整天不回家。”
“帝国那么大,他们没办法一直待在家里,需要在各个地方宣扬皇室的影响力。”
巴西尔说道。
“查士丁尼倒还好,他是要继承皇位的,但阿莱克修斯一去格鲁吉亚,日后估计就很少回家了。”
萨洛尼卡轻轻点头,神情复杂。
“前些日子,阿莱克修斯给我写了一封信,讲了讲他在格鲁吉亚的见闻。”
“他说,格鲁吉亚的贵族不配称为贵族,整天就知道躲在石头城堡中,听凭萨拉森人劫掠百姓,烧毁农田。”
“他见到了格鲁吉亚的巴格拉特国王,还见到了国王的大女儿,一个名叫玛利亚的贵族小姐。”
“哦?阿莱克修斯准备娶她吗?”
巴西尔好奇地问。
“也许吧,阿莱克修斯说那位玛利亚公主十分温柔,善解人意,和其他的忙着争名夺利的贵族小姐不太一样,还是神圣女王塔玛拉的后裔。”
“联姻嘛,互相不讨厌就行。”
萨洛尼卡说道。
“那好吧,我们参加完了葡萄牙的婚礼,也许还得去参加格鲁吉亚的婚礼。”
巴西尔嘿嘿一笑。
“阿莱克修斯长得那么英俊,还是尊贵的皇子和亲王,那个玛利亚不可能不喜欢他。”
“还早呢,你也知道阿莱克修斯的性格,他现在忙着和入侵格鲁吉亚的萨拉森人作斗争,跟希尔凡人和萨法维人都打了几场小仗。”
萨洛尼卡拍了拍巴西尔的肩。
“那个格鲁吉亚国王对我们抱有一些忌惮,态度十分复杂,一方面想借助我们的力量抗击外敌,另一方面又不想我们过多介入他的内政。”
“不过他倒是挺欣赏阿莱克修斯的,将一座位于库拉河沿岸的废弃城堡送给了他,允许他招募流民,向东边扩张。”
“这叫欣赏?他恐怕是想让阿莱克修斯替他抵抗萨拉森人的入侵吧!”
巴西尔眉毛一挑,愤愤不平地说。
“当然是的,不过阿莱克修斯很高兴,还组建了一支骑士团,活跃在对抗萨拉森人的第一线,为来来往往的正教商人和百姓提供庇护。”
萨洛尼卡看向东北方的天际,有些担忧。
“我们家的男人各个都不太安分,无论如何,祝他好运吧。”
巴西尔点点头,面朝东北,在胸前画上一个十字。
物资补齐了,高挂着皇室徽章的大船启航向西,目标直布罗陀。
……
亚细亚洲,高加索南麓,格鲁吉亚。
太阳刚刚升起,温暖的阳光融化了寒冬的积雪,溪水潺潺流淌,注入远方。
城堡旁的小溪边,一位年轻的贵族挥动着手中的长剑,一招一式都颇有大家风范。
他的身材挺拔而健壮,浑身的肌肉撑起单薄的外衣,在清晨的微寒中散发着阵阵热气。
他有着明亮的浅色眼睛,长长的睫毛,金黄的长发,苍白的肤色和棱角分明的脸庞,眉目间透着一股刚毅。
光从长相上看,这是一个很标准的西欧贵族,如果不是宝剑上双头鹰的纹章暴露了他的身份,任谁都不会将他和那个古老而尊贵的大帝国联系起来。
“亲王殿下,您在这里。”
一个温柔的声音响了起来,一位少女走了过来,微笑地看着青年贵族。
“玛利亚公主,如果您不介意的话,叫我阿莱克修斯就好。”
阿莱克修斯看着温柔而优雅的公主,脸颊上的刚冷之色柔和了些。
“今天的训练结束了吗?我带了丝巾,擦擦汗吧。”
玛利亚走上前,还没等阿莱克修斯同意,就捧起丝巾,踮起脚尖,擦拭着阿莱克修斯的额头。
“公主殿下,您……”
阿莱克修斯有些尴尬。
“亲王殿下,我们就以“你”来称呼对方,不要用敬语,好不好?”
玛利亚笑了笑。
擦到一半,玛利亚突然停了下来,凝视着阿莱克修斯的眼瞳。
“你的眼睛真好看,像是星星在闪烁。”
“你是我见过最英俊的罗马贵族。”
玛利亚轻声说道。
阿莱克修斯楞了一下,摇摇头,将宝剑插入剑鞘,穿好衣服,一言不发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