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13章 君士坦丁堡银行
黑海之滨,君士坦丁堡,君士坦丁十一世骑着一匹骏马,带着次子曼努埃尔和一行骑兵,慢慢行走在紧邻海墙的大道上。
道路横亘东西,从狄奥多西城墙一直延伸到君士坦丁广场,南边的海墙外是波涛汹涌的马尔马拉海,北边则是新修建的富人区,豪宅,别墅和小型庄园鳞次栉比。
这条道路采用最高标准建造,由拼接起来的大理石铺成,道路正中间行马车,道路两旁分别是马道和人行道,最外围还有一条长长的排水沟渠,沟渠最低处联通大海。
已近傍晚,海岸大道上的市民多了起来,大家喜欢趁着夕阳西下,拖家带口来到这里,观赏着余晖的壮丽,感受着海风的清凉。
道路非常宽敞,足以容纳五辆马车并排行驶,即将宵禁,车流量也大了起来,不少专为富户送货的小商户赶着骡子,拖着装满货物的双轮马车在道路上哼哧哼哧地慢跑着。
海岸大道还连接着南边的两个港口,虽然这两个港口在规模上远不如金角湾沿岸的港口,但依旧有不少海商来此卸货,市民们踏着夕阳的辉光向港口走去,在港口外的商业区中赶今天的最后一道集。
马道上时不时出现一队全副武装的城卫军,士兵们举着火把,虎视眈眈地扫视人群,维持秩序。
道路上来往的市民们见到的骑着骏马的君士坦丁十一世,微笑着向他鞠躬行礼,但显然已经没有多少惊讶。
随着年龄的增长,君士坦丁十一世的身体渐渐衰弱,政务和军务已经基本交给几位大臣,自己则闲了下来,专心调养身体。
卸下国家的重担后,君士坦丁十一世养成了巡视城市的习惯,每逢傍晚就带着亲卫环城一圈,看看城市的发展,听听市民的意见。
后来,市民们也渐渐习以为常,将其视作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每天准时来到环城道路上,等待着老皇帝的出现,跟在他的身后一路走着,直到夕阳落山,直到星河璀璨。
市民们也很识时务,知道君士坦丁十一世已经不再管理军国大事,不会刻意在这些事情上故意刁难他,只会在君士坦丁堡的城建,民生或是宗教问题上提出自己的见解。
有些市民也喜欢拿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来麻烦皇帝,比如劳务纠纷,夫妻感情,继承问题,冤假错案等等。
君士坦丁十一世总是来者不拒,笑呵呵地帮助市民们干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有时候也会召开法庭,承担村社长老的职责,解决矛盾,审查冤情,也对此乐在其中。
正是由于君士坦丁十一世的较真,君士坦丁堡城中的各级法官从不敢偷奸耍滑,生怕有朝一日被市民们上报给威望崇高的老皇帝。
每逢重要节日,君士坦丁十一世也会在城中竞技场和大剧院中举办一些活动,丰富市民们的文化生活。
当然,老君士坦丁堡人对宗教辩经的兴趣还是一如既往的浓厚,这种情况在大量“新罗马人”来到城市后有所好转,但偶尔仍旧会有一些顽固的市民在道路上拦下君士坦丁十一世,声泪俱下地控诉着罗马教廷的罪行,要求君士坦丁十一世驱除所有的天主教侨民,撕毁之前达成的协约。
非但如此,他们还对现任的君士坦丁堡大牧首伊西多尔颇有微词,认为他与罗马教廷交好的行为是妥妥的叛教叛国。
每当这时,君士坦丁十一世总会一言不发,让亲卫们把这些人带走,然后继续自己的行程。
与长子以撒一样,君士坦丁十一世也是一个实用主义者,年轻时为了寻求增援促成了东西方教会名义上的统一,不喜欢在这种问题上多做纠缠。
君士坦丁十一世年轻时处理这种问题的手段比以撒更加暴烈,担任摩里亚大公时经常采用暴力手段镇压宗教叛军,连流程都不爱走,一言不合就直接关进大牢,因此被不少人所诟病。
在民族问题上,君士坦丁十一世也并不顽固,年轻时就往摩里亚地区迁来了一大批阿尔巴尼亚人,在底层人民爆发冲突时也对他们多有偏爱,让许多人十分不解。
也许,他就是单纯地喜欢和他一样勇敢顽强的阿尔巴尼亚人吧。
如今,这个勇猛阳刚,眼里揉不得一点沙子的老皇帝已经进入了人生的暮年,身体状况时好时坏,有时一躺几個月,让君士坦丁堡市民们十分担忧,有时又精神矍铄,让人们转忧为喜。
前些日子,布尔加斯陷落,色雷斯面临保加利亚人的威胁,君士坦丁十一世重新披挂上阵,再一次站上了城墙。
当惶恐不安的市民们见到城墙上高大的身影后,立马爆发出一阵接一阵的欢呼,仿佛只要他站在那里,君士坦丁堡就依旧是那个永不陷落之城。
将近十岁的曼努埃尔皇子骑着小马,紧紧跟在父亲身后,感受着人民的欢呼和爱戴,心情也是十分愉悦。
为了使君士坦丁十一世在人生的晚年不那么寂寞,以撒拒绝了不少大臣提出的建议,没有将自己的幼弟监禁起来,让他在学习之余回到君士坦丁堡,陪伴着自己的父母,给年老的皇帝带来不少宽慰。
“父皇,最近一段日子,那些顽固分子怎么少了许多,好久没看见他们闹事了。”
曼努埃尔嘿嘿笑着。
“因为你哥哥回来了,他们害怕。”
君士坦丁十一世温和地笑笑。
“这不对啊,哥哥在言论上的管控并没有多严格,对文学家偶尔的小意见也一笑了之,甚至允许他们将自己的批评文学出版。”
“大臣们跟他讲话也比较随意,没有官员会因为言论获罪。”
“他常说,言论上的管控越严苛,人民的创造力就会越浅薄,文学和科技的进步就会十分缓慢。”
曼努埃尔托着小脑袋,模仿着长兄的语气。
“他说,政府只要负责宏观调控就行了,只要官员不乱来,百姓们会找到适合自己的生活方式,他们自己就能活得很好。”
“是啊,以撒是个很特殊的人,他想要的是一个文化繁荣,科教昌盛的国家,想培养的是一群拥有独立思考能力,可以在社会各方面尽情发挥才智的人才,而非一群只会跟着上头的旨意阿谀奉承,亦步亦趋的庸碌之人。”
君士坦丁十一世轻抚白的胡须。
“他有崇高的威望,有钱,有兵,有一大批死忠者,没有任何人敢于挑战他的权威,自然可以这样干。”
“但你别看他平时管的松,如果君士坦丁堡的这些顽固分子敢在他面前公然抨击重要政策,就算他明面上不说,暗地里也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况且,现在的君士坦丁堡和周边城镇有着将近二十万人,一大半都是最近十年迁来的新罗马人,他们本来就是新政策的受益者,少数顽固分子的呼声根本影响不了大局。”
君士坦丁十一世摸了摸幼子的脑袋。
“管制是把双刃剑,管得太严就会使社会死气沉沉,不利于人才的成长,管得太松就会出现动荡。”
“当然,站在家族的角度来说,更加严苛的管控有助于我们地位的巩固,大部分君主其实没有以撒这样的勇气和魄力。”
“这不仅仅是言论上的事,还涉及到中央和地方,君主和大臣的权力分配和地位问题。”
君士坦丁十一世叹了口气。
“你以后也会去塞尔维亚担任君主,到了那时,你会怎么做?”
“我嘛……”
曼努埃尔想了想。
“塞尔维亚情况特殊,当地的大小贵族掌控了绝大部分的民众,对中央的向心力很低,内有不听话的贵族,外有强大的匈牙利人,我没有哥哥那样的威望,肯定不能像他这样。”
“首先得活下来,才有余力来考虑其他。”
“正是这样,看来你这些年的学业没有荒废。”
君士坦丁十一世满意地点点头。
“父皇,我以后真的可以入主塞尔维亚吗?”
曼努埃尔有些担忧。
“放心吧,你本来就有布兰科维奇家族的血统,当地贵族都是些墙头草,只要你愿意和他们分摊权力,不损害他们的已有利益,就不会有多大的阻力。”
“你的母亲来自布兰科维奇家族,伱的祖母来自德拉加什家族,都是塞尔维亚的大家族,可以引以为援。”
“当然,若是你想干出一番事业,免不了和贵族们作斗争。”
“你哥哥跟我承诺过,一定会帮助你登上塞尔维亚的宝座,到了那时,你们互为臂助,一定可以让我们的家族更加昌盛。”
“塞尔维亚脱离帝国数百年,封建化程度太高,不太可能像本土这样重新建立自然村社,必要的妥协和分权都是免不了的。”
“既然必须要有一个大公,为什么不能是我的儿子?”
曼努埃尔用力点了点头。
君士坦丁看着幼子,微微一笑。
曼努埃尔继承了祖父的姓名,在性格上也跟曼努埃尔二世非常相似,踏实肯干,懂得审时度势,孝亲敬长,温厚平和,不卑不亢,坚毅顽强。
“我以父亲的名字为你命名,也是希望你能够像他一样,在最艰难的岁月依旧保持初心,在最危难的关头也能咬牙坚持下去。”
“他是我们家族自米海尔皇帝之后能力最强的人,也是我一生中最爱戴的人。”
曼努埃尔读懂了君士坦丁十一世眼中的期待,郑重地点点头。
他在迦太基学习时,也曾找过一些关于祖父曼努埃尔二世的记载,知道君士坦丁十一世所言非虚。
在西欧人的记载中,同样是求援,约翰五世被他们描述为一个“赖账的乞丐”,但曼努埃尔二世却凭借自己独特的人格魅力和丰富的学识得到了所有人的尊重,受到了热烈欢迎,被称为“伟大的基督教君主”。
奥斯曼人对曼努埃尔二世又恶又敬,认为他是“狡诈的狐狸”和“卓越的外交家”,评价相当高,连君士坦丁十一世也有所不如。
“那么哥哥呢?”
曼努埃尔突然笑道。
“我看不懂他。”
君士坦丁十一世苦笑着说。
“像他这样的人,以前从来没有,以后也估计不会有,他的到来可能真的是圣父的恩赐。”
“孩子,你得明白,无论旁人说些什么,他都是你的兄长,如果你以对待兄长的态度对待他,他绝对会给你一个锦绣前程,一辈子享尽荣华。”
“相反,如果你受人挑唆,一意孤行,下场很可能就跟你的季米特里奥斯叔叔一样。”
“我明白,父皇。”
曼努埃尔轻轻地说。
……
大皇宫内,以撒正在举办一场烛光晚宴,环境优雅,餐品丰盛,宾主尽欢。
聚餐结束后,以撒带着诸位客人来到休息室,侍女们奉上甜点和饮料,乐师们奏响舒缓的音乐。
“陛下什么时候回到君士坦丁堡的?我们也才刚到。”
“也就是前几天吧,专程赶来,一是为了备战,二是为了制定巴尔干半岛日后的发展方案。”
以撒举起果酒,浅尝一口。
卡拉曼变故后,以撒说服了宰相和皇后,亲自来到君士坦丁堡,主持日后的战争。
阿尔巴尼亚战场的部分军队已经回到了阿非利加,有这些忠心耿耿的士兵戍守领地,以撒也可以放心地将王宫留给次子阿莱克修斯和皇后莱昂诺尔,自己则是北上君士坦丁堡,准备大展拳脚。
“你们呢?又有什么大生意?”
“呵呵,我们不如陛下繁忙,来君士坦丁堡就为避暑。”
一位富商笑呵呵地说。
“夏天跑来君士坦丁堡,冬天跑去迦太基,你们倒是挺会享受。”
以撒失笑地摇摇头,倒也没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