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78章 北意大利泥潭
“快快快!把滚石推下去!”
亚平宁半岛西北方,热那亚城北的一座堡垒上,埃姆罗身披重甲,大声呵斥着办事不利的民夫。
堡垒的城墙上,矮壮的战士们同样身披重甲,举着长戟和钉头锤,抵挡着法军一波一波的冲锋。
埃姆罗怒吼一声,强壮短粗的双臂挥动链锤,将一名登上城墙的法兰西战士砸翻在地。
惨叫声不绝于耳,鲜血浸润了石墙,守军将士们胸前铠甲上雕刻的徽章在阳光下闪烁着暗紫的光芒。
亚美尼亚十字。
他们来自东罗马帝国近卫军第五军团,都是清一色的亚美尼亚山民。
在迦太基围城战中,近卫军第五军团伤亡惨重,原军团长当场战死,皇帝以残余老兵为骨干,将其改建成一支重步兵军团,以参加过加拉塔之战的埃姆罗为军团长,亲赐军号“帝国圣盾”。
三个月前,近卫军第五军团奉命增援热那亚城,埃姆罗统率一千名亚美尼亚战士和一千五百名柏柏尔仆从兵乘船抵达热那亚港,协助防御法兰西人的围攻。
可是,早已是惊弓之鸟的热那亚议会并不完全信任他们,命他们进驻北边的几个堡垒,在补给和民夫上也多有短缺。
据埃姆罗所知,截止到1460年6月,热那亚城以西和以北的所有城市已经被法兰西人占据,当地的传统土地贵族根本没有进行多大的反抗,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就连热那亚议会中也有许多亲法派,一直对总督的反抗策略十分不满,认为应当与查理七世进行谈判,换取更大的自治权。
法兰西人的陆军实力太过强大,许多人压根升不起一丝一毫的反抗欲望。
得知前来援助热那亚的东罗马正规兵只有一千人,而且是名不见经传的近卫军第五军团后,主张投降的声音越来越大,这种分歧也导致守城的热那亚士兵战心大失,偷奸耍滑的行为时有发生。
“混账,我要的援军呢?议会是真打算放弃我们吗?”
埃姆罗揪住一名热那亚传令官的衣领,将他摁在墙垛上。
“大人……大人,我就是个小角色,不知道他们的心思啊!”
热那亚传令官的语气带着哭腔。
“一群懦夫!”
埃姆罗一把将他扔开,带着最后的预备队顶上缺口。
战斗从早晨一直持续到傍晚,当夕阳的最后一缕霞光也消失不见后,收兵的号角声终于从攻城营地后方传来,法兰西士兵和他们的贵族仆从军开始收拾尸体,鱼贯退出战场。
堡垒的塔楼里,埃姆罗看着触目惊心的伤亡统计,心都在滴血。
在一周的血战后,近卫军第五军团伤亡两百余人,柏柏尔仆从军伤亡过六百,迟迟等不到增援,士气低迷,已经在崩溃的边缘。
法兰西人一样死伤惨重,短短七天,他们在这座堡垒前扔下了两千六百多具尸体,但其中大多都是意大利贵族的仆从军,精锐的法兰西主力并未损失多少。
目前,法兰西人已经从三个方向切断了守军的退路,只有东边的小路尚在堡垒的控制范围内。
粮食和淡水还很充足,但武器,弩矢和药品已经在高强度的围城中消耗殆尽,守军的状况岌岌可危。
“不行!再这样打下去,我们会活活困死在这里!”
埃姆罗一拳砸在桌上。
“军团长,我们在东边抓到了一個密探,他自称是来自热那亚城的信使!”
“哦?赶快让他进来!”
两个亲兵夹着一位身着斗篷的使者走进塔楼,解开他身上的束缚。
使者不发一言,从口袋中掏出一枚戒指。
埃姆罗认得戒指上的家徽,正是来自皇帝的母族,热那亚名门加提卢西奥。
“埃姆罗大人,热那亚城变故,总督遇刺身亡,阿德尔诺家族和弗雷格索家族难得达成一致,召开紧急议会,宣布停止抵抗,向法兰西主帅波旁公爵派去使臣,准备以一种体面的方式结束这场战争。”
使者将一封信递送到埃姆罗的书桌上。
埃姆罗连忙拆开信封,一目十行。
“无耻下流的混蛋,自私自利的傻瓜!”
军团长的脸色极为难看。
“陛下在马耳他大破威尼斯人,法兰西的运输舰队也在袭击中一扫而空,他们就这么急着投降?”
使者耸耸肩。
“伊萨克皇帝的海军再强,也不可能旱地行舟。”
“南法兰西的海岸已经化为焦土,流民们要么北上避难,要么躲进大城市中,继续袭掠下去意义不大。”
“换句话说,他们已经没有什么好怕的。”
埃姆罗在房间中焦急地来回踱着步子,思考破局之法。
“难道热那亚议会里所有人都愿意向法兰西人效忠?就没有人甘愿放手一搏?”
“还有你们呢?别告诉我你们也投了赞成票!”
埃姆罗恶狠狠地盯着加提卢西奥使者。
“军团长阁下,您可能对热那亚了解不多。”
“热那亚城内,两大家族几乎掌管了一切重要的军政事务,通过联姻和利益交换各自拉拢一帮盟友,在绝大多数时候都是敌对关系,争执不休,只有少数情况下才会达成共识。”
“可以说,只要他们一致决定的事,其他人根本无从更改。”
使者两手一摊。
“你该不是想告诉我,这种迫使他们达成共识的少数情况,就是遭遇强大外敌,准备投降?”
“正是这样。”
使者无奈地笑了笑。
“蒙费拉托大侯爵,萨伏依公爵,米兰公爵,乃至现在的法兰西国王,当他们大军压境时,就是两大家族团结起来,准备共同投降之时。”
“当然还有不愿和法兰西人妥协的,但是真正愿意付诸行动的少之又少。”
“世代担任保民官的多利亚家族就悍然出走,带着部分小家族南下科西嘉岛,继续抵抗法兰西人的入侵。”
“斯诺皮亚家族发生了分裂,科西嘉岛的斯诺皮亚分支对主家的不反抗行径十分不满,宣布加入多利亚家族的自由事业。”
“至于我们,”
使者咕哝一声,将斗篷解下,挂在一边。
“我们本来就是海外贸易起家,跟本土的政治斗争关系不大。”
“老族长伦斯特病故后,巴多罗买叔叔就再也没有回过热那亚城,变卖了家族在热那亚的主要产业,继续深耕黑海贸易。”
“与我们类似的还有占据莱斯沃斯岛的朱斯蒂提亚尼家族,他们的主要产业也不在热那亚城,当然不会向法兰西人投降。”
“朱斯蒂提亚尼?”
埃姆罗想了想。
“是乔万尼议长的家族吗?”
“不是,乔万尼议长的姓氏是隆哥,中间名字朱斯蒂提亚尼可能来自于他的母亲,也许是亲戚关系。”
“无论如何,我们这些殖民地家族在威尼斯崛起后和本土的割裂就越来越深,和君士坦丁堡抱团取暖。”
“米海尔皇帝收复君士坦丁堡就有我们的助力,七年前的君士坦丁堡围城战中,朱斯蒂提亚尼家族更是倾力相助,两个年轻俊彦战死沙场。”
“现在热那亚向法兰西人投降,海外殖民地的家族要是想继续存在下去,就只能请求皇帝的庇护,加入帝国也并非不可能。”
“好了,我大概明白了。”
埃姆罗叹息一声。
“那么,你来到这里,不会只是为了将这个坏消息告诉我吧?”
“当然不是。”
使者自顾自地坐下,从埃姆罗的文件堆里扯出一张地图,在桌面上摊开。
“这是热那亚共和国在亚平宁半岛上的全部领土。”
使者在利古里亚海岸和亚平宁山脉之间画上一个大圈。
“热那亚城以西已经全部被法兰西人占据。”
他在代表热那亚城的圆点处画上一条竖线,将整个热那亚疆域一分为二。
“我们在这里。”
他在热那亚城东北方做上标注。
“我们的北边是山地,南方和西方是法兰西人的占领区,东部的山路通往皮亚琴察和帕尔马,约翰四世的领地。”
“不过,现在的约翰四世可是进退维谷,米兰公爵斯福尔扎已经攻下了帕维亚城,很快拿下了帕维亚城以南的大片领地,将蒙费拉托和帕尔马一刀两断。”
“与此同时,蒙费拉托遭到了萨伏依和法兰西联军的猛攻,陷落在即。”
“约翰四世无可奈何,在皮亚琴察收拢残兵,以图固守,等待后援。”
“听起来我们这次真的陷入了绝境。”
埃姆罗紧抿嘴唇。
“蒙费拉托的事情我们暂时没有精力去管,皇帝有他自己的考量。”
“但是,我们的当务之急就是撤离这座深陷敌阵的堡垒,将您的两千残兵完好无损地带出去,尽可能保存有生力量。”
“去哪里?”
“这里。”
使者在地图上画一个小圈,埃姆罗凑近一看。
“拉斯佩齐亚?”
拉斯佩齐亚,一座位于热那亚城东南的海港城市,热那亚共和国的重要港口。
“对,我们的目标就是撤离已经成为政治漩涡的热那亚城,沿山路向东南夺取拉斯佩齐亚港。”
使者笃定地说。
“为何?”